慕峥猜到了这位身份尊贵的小殿下的目的，猜不到她骤然转变态度的缘由，可他没有理由拒绝。
而在虞海棠冷眼看来，慕峥答应合作时，却也没有任何扳倒对手的喜悦。
“还有一个问题。”虞海棠突然开口，眸光锐利：“我听说慕大人曾与姑姑有过婚约，可是当真？”
“小殿下从哪里听的消息。”
慕峥语气平淡无奇，他垂眸观察自己缠绕不清的掌纹，分外仔细，认真，似乎腾不出精力去在意别的：“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关于慕峥和鸿安公主的往事，其实稍一打听就能得知，毕竟在当年，意外丧夫美貌高贵的公主和才情卓绝的郎君，这是人人称羡的金玉良缘。
只是这段婚约为何不了了之，却鲜为人知，虞海棠也是与慕峥渐渐熟悉起来后，才有了猜测。
关键还在虞海棠那倒霉的父亲，前太子。
慕峥和太子关系匪浅。两人交情之深，甚至不能以单纯的君臣关系盖棺定论，他们更像是有生死之交的朋友。作为太子最亲近的，也是唯一认可的姊妹，鸿安公主也是通过太子与慕峥相识。
裕平帝当时就很喜欢慕峥，曾在酒后玩笑似的，说把鸿安交给他才放心。酒醒后，裕平帝虽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之言，但帝王的话既已经说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两人交往愈深，还没真正涉及谈婚论嫁，形势便急转直下，出了太子谋逆的事。
慕峥不相信太子会做出这样的事，他认为此事有人设计，他没找到证据，却牵扯出了陆旧在其中牵扯甚深，以及陆旧背后的鸿安。
两人就此决裂。
没人知道为何慕峥认定鸿安公主为幕后指使，也没人敢把脏水沾到鸿安公主裙摆上，除了慕峥。
“她最擅拨弄人心。”慕峥那天喝的半醉，曾对乔装打扮与他通递消息的虞海棠叹息道：“今上与太子的隔阂是她一手造成，太子日渐偏激，乃至最后逼宫，都是她在挑拨算计……”
“太子生有腿疾，小殿下可还记得？”
虞海棠点头，记忆却终究是淡了。
“太子因腿疾自卑，误以为今上对自己轻视厌恶，她知道这一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拨今上同太子额关系，最后令陆旧拉拢谢流白，假传消息，说今上有改立太子之心，撺掇太子先下手为强——”
慕峥的声线颤抖起来，犹如泣血：“太子只求自保啊，叛军甚至没有接近陛下寝宫一里……”
“她会付出代价的。”
虞海棠胸口烧灼起来，一字一顿：“你的计划太慢……”
……
别院深深夏席清，石榴开遍透帘明。
树阴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
虞海棠低声念着这首诗，引来虞真珠若有所思地一眼。
“姑姑！”虞海棠忽地笑起来，扑过来拉住虞真珠袖口撒娇：“我想请朋友过来玩，可以吗？”
“这种小事你自己决定。”虞真珠欲把埋在胸口的小脑袋推开，半晌不得，无奈地准备唤敛雪进来帮忙梳妆。
“我来嘛。”
虞海棠在姑姑柔软的怀中蹭了蹭，急忙抢过梳子，几下利落地为虞真珠梳顺头发，又在乌云似的发髻里插上一只崭新的步摇。
新的？
虞真珠侧过头，对镜端详着，步摇雕刻着振翅翩翩的蝴蝶，尾端长长的缀珠垂落下来，在她玉雕似的脖颈旁轻轻摇动。那是一十二只南洋白珠，每颗都价值不菲，然而却不及它主人肤色的天然光泽。
虞海棠突然觉得这礼物不够好了。
她抿了抿嘴，魔怔似的想去嗅一嗅那皮肤的温暖香气。
近一点，再近一点……
后颈似乎痒痒的，虞真珠下意识回头，蹭到一片温热柔软。
“海棠？”她惊讶地看到少女倏地红涨起来的脸颊，试探着伸出手去：“怎么这么红，发热了么？”
“没，没。”虞海棠猛地后仰，好生稳住扑通扑通的心跳。
“过来点。”虞真珠把她拉过来，正对着镜子细细端详片刻，为她亲手挽起发髻。
“你成年了。”她语声很轻，很近，仿佛就贴在虞海棠耳边，絮絮低语：“你送的步摇我很喜欢，谢谢你。我也有送给你的礼物。”
很巧，也是一只蝴蝶簪。
镜子里，两张雪白的面孔亲密地挨在一起，被挥洒着金粉的蝴蝶包围着，脖颈交缠，眼波柔软。
“我的海棠生得真好看，谁会不喜欢呢？”
虞海棠恍惚着，被姑姑夸赞地心如擂鼓：“姑姑……最好看……”
“便戴这只簪子罢。”
她轻声细语，像是哄孩子，又如同意有所指。
“今日北山王要来做客，与我一同去见见……小海棠也长大了，该知道怎么做才对自己最好不是吗？”
虞海棠蓦地清醒了，一时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
你是狗吗？
她冷眼盯着镜中红晕未退的自己，不过两句好话就傻乎乎被骗的晕头转向，你就这么贱？
不如去死好了——
“走罢。”
虞真珠站起身，牵着虞海棠穿过重重回廊，缓步走至前厅时，在李麓年的眼里，便是一团浓墨乍然滴落浸染白纸，静止的景色突然生动。
多美啊。
他心里的百灵鸟快乐的歌唱起来，已将大宁朝最尊贵美丽的牡丹据为己有。
虞真珠冷淡地瞥了李麓年一眼，命下人奉茶：“北山王殿下可是有什么喜事？”笑的这么猥琐。
李麓年当然没有正经理由，但这并不妨碍他为鸿安的突如其来的邀请而欣喜，并献宝似的搜罗出压箱底的的宝贝，梳妆打扮风流潇洒地上门。
妈的，娶个老婆也不过如此了，这还没娶到手呢，就散财了，以后谁还敢说北山王一毛不拔铁公鸡？
取出箱子里的一件件华光璀璨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宝，李麓年心头几分肉痛在看清公主殿下惊讶的神色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些许得意，他一挥手，假装不甚在意的模样：“都是些小玩意儿，殿下喜欢是它们的福气。”
“哪里。”虞真珠喟叹：“王爷的诚意本宫算是看到了。”
李麓年努力维持自己矜持有礼的体面，轻咳两声：“那殿下……以为如何？”
“自是非常满意。”
李麓年兴奋地一个激灵，险些咬到舌头：“当当真？！”
虞真珠扬起一个令北山王头晕目眩的微笑，然后轻轻将呆呼呼吸溜热茶的虞海棠推了出去。
“去，陪你未来的夫君聊聊天。”
李麓年：“？？？”
说好的联姻才好合作呢！拿一个黄毛丫头就想打发我？！
虞海棠对面色阴晴不定的北山王殿下笑的天真无邪，背地里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你以为老子就想嫁？！
虞真珠欣慰地注视着深情（大误）对视的二人，真好，看起来都对彼此有意呢。
她挥挥衣袖，感到自己谋算的好日子近在眼前：“你们聊聊罢，我去让人备菜……”
只留下虞海棠和李麓年大眼瞪小眼。
半晌，李麓年尴尬开口：“我只把你当妹妹……”
“可是姑姑希望我嫁给你。”虞海棠垂着脑袋，声音怯怯的：“嫁给你，你还可以当哥哥吗？”
“……可以。”李麓年深吸口气：“既然是她希望的，本王就满足她。”
在李麓年的角度，他看不清虞海棠冰冷的眸光；而虞海棠低着头，自然也无从发觉李麓年平静地近乎冷酷的面色。
这一刻，两人的想法同步了，大抵都是不愿某一人好过。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曲雅的出场设定，总体是优化阅读体验，没有大幅变动。
小珍珠目前表现出来的性格，我想了一下还是不打算改了。前期还是以配角视角体现（小海棠是个重要角色），后期再从小珍珠视角写改革之类。
（这样还是有必要多加伏笔和暗示，以防小珍珠从装傻变成纯傻，我会尽量增补细节以达到这个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