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养心殿内,
他令宫女太监退到门外,
自己到放置龙袍饰品的麒麟房内寻找,
先搬一个透雕螭纹的镂空金凤檀木香奁放在龙案上,
将里面的头饰一件一件拿出来摆好,
再一件一件规规正正地放进去,摆回到柜里,
取另一个香奁,
我看了看檀香高柜里的几十个香奁,
心道:这样找,找到明天早上也找不到一件眼纱。
明早,我还要带兵出征。
总不能这样陪着他耗着。
想起他从前有一次病得太重,眼睛止不住流泪,畏光,
我令内务府做了几件黑色的冰雪蚕丝眼纱,
用完之后好像是放在沁香阁,
也不知道贴身伺候他的宫女收了没有,
想了一会儿,
穿过麒麟房的花帘门往里走,
没过十多步,到了里间的内香房,从靠墙的黄花梨木雕云龙大柜中间的隔断抽屉里,取了一个描金漆木箱,
打开了看,一共五条黑色柔滑丝软的眼纱,
每一条叠得棱角如石砌一样,四四方方,雅正端美,连银丝暗纹的梅花刺绣也恰好叠在正中央,
我随手拿了一条,
穿过水晶珠帘,对正在翻找的人,道:“陛下,先用这个,虽然有些短,但应该能用,明日赶早令内务府多做几件。”
他神情微愣,怔了一下,
伸手接过,抚摸着上面的梅花花纹,
仔细地看了一会儿,
嘴角勾起,笑道:“还是叔记性好,朕倒忘了。”
说着,将四指宽的光滑丝绢伸开,递过来道:“叔帮朕戴上。”
我接过,挑起他鬓边如锦缎一样顺滑的乌黑长发,将触手微凉的冰丝眼纱穿过他的眼帘,在后面挽了一个结,
确实有些短,刚刚够。
束好后,
我看了一下,
不由得心底叹道:
果然还是年轻,
皮肤光洁如白玉一样,
一点褶皱瑕疵都没有,
修长的眉毛如柳叶一样,又挺又俊,
唇若润玉,带着淡淡的粉,
就像清晨含着露珠即将盛开的粉色玫瑰花花瓣一粉中带嫩,嫩中又透着浅淡。
若说似桃花妖妖,却又十分淡雅。
一身正明黄色的腾云飞龙刺绣龙袍光彩华丽,将他本就俊美的脸映衬得更加丰神如玉,
宝珠玉带束着窄腰,更显得肩宽,身形高大挺拔。
面上那抹黑色的眼纱,
透着几分神秘,
又显得矜持,
整个人尊贵而高雅,凤华仪容,仿若哪个迷路的仙界太子遗落到了人间,
我忍不住嘴角勾起,
心底几分得意。
这十多年的心血,
到底培养出这样一个丰神俊朗,聪慧绝顶的帝王来,
纵然心有贪痴,
若说他处,却一点毛病也挑不出。
九霄眼睛明亮如月,低头看着我,凑上前,脸快贴着我的脸,带着些淡淡清香温热的呼吸喷我耳边,道:“叔,你笑什么?”
说着手又不规矩,
来拉拉扯扯,
我往后退,
他脚步紧跟上来,
不一会儿,
退无可退。
手心冒汗,
他停下脚步,驻足而立,手背在身后,眼底几分狭促,笑道:“叔,你别往后退了,再退要倒在朕的龙床上了。”
顿时,
我脸如火烧,
低头垂眉,
局促不安。
他笑看一会儿,转身向外,朗声道:“叔,随朕到武英殿内用膳。”
我抬袖拭了拭额头上的汗,
跟着他倒转过几次宫墙,
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内,
左侧席帘后几个穿着华衣彩服的宫廷乐手正抱着琴瑟箜篌琵琶侯着,
殿中央的一方白玉象牙香蝶案上,
案上摆着几十道精致的菜肴和一壶酒。
几十个宫女太监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站在两边,
大殿内饭香酒香之气弥漫,
引得肚腹内一阵响动,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我回过头,
只见迎来走来两个人,
年岁约有三十六七,
一个身形高大,眉眼风流,眉角下有一颗泪痣,
纵然将近不惑之年,眼神却清澈地好似山中甘泉,晶莹剔透,含着明朗的笑意,
朱红蟒袍加身,金花宝冠束顶,
自是风姿特秀,贵气逼人。
另一个着靛蓝色衮蟒袍,袖口上镶绣着银丝边流云螭纹,在光下泛着细碎的波纹,
头发被一根镶玉凤首银扣固定,
身材高挑,
两眼含情,
即便不笑,也透着几分春意。
两人并排走,
好似一对游龙飞凤,
光彩夺目,
贵气华然,
那袭红袍的到了我身边,大手一拍,胳膊落我肩上,笑道:“战儿,你明天出征,陛下说摆个小宴,让我和二哥一起来给你践行。”
誉王也跟上来,道:“你这一走,少不得三五月不能相见,一起吃顿饭。”
我笑道:“好。”
到了殿里,
我们三人请罢安,一起坐下,九霄抬了抬手,席后音律动响,清声雅音,如天籁一般,流畅而动听,
奢员先试菜,
九霄动筷,
我们三个跟着。
宫中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吃顿饭,少说也有上百双眼睛看着,几十个宫婢太监伺候,
又因着圣人道:食不语,寝不言
所以,
吃饭的时候,
除了轻微细碎的咀嚼声和音律外,
没一个人说话,
康王,誉王,端正跪坐,慢条斯理地吃菜喝汤,一脸正经,不苟言笑,
想着他们两个在我府上喝花酒时肆无忌惮的模样,
真不敢相信是同一个人。
饭罢是甜点,
甜点后是茶水,
然后漱口,洗手。
宫女太监,鱼贯而入,鱼贯而出,
井然有序,
一丝不紊。
喝完茶水,九霄又命几个宫婢唱了几首辞赋乐歌,歌声悠扬,辞赋清雅。
临到亥时,
终于散席,
我,康王,誉王跪安,
转身出殿之际,提心吊胆,只怕背后之人来一句,“叔,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