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完之后,心口疼痛难忍,
喘不上气,
一阵剧烈咳嗽,
稍得缓息,
合上眼帘,
疲倦不已。
忠叔一边轻拍我的后背帮我顺气,一边道:
王爷,
骂也无用,
我瞧着陛下委实疯癫的厉害,
偏他做事滴水不漏,
让人看不出哪里不正常,
倘若你在他左右,
他也端端正正,规规矩矩,做得一个好皇帝,
你若真随着丞相去了,
他心怀怨恨,
嫉妒成病,
宁愿毁了祖业,断了江山社稷,扰乱天下,
也要报复于你,
令你生死都不得安宁。
众臣窥破其中关窍,哪个不心惊肉跳?
三月来,
王府外边一波又一波人来探问,
快把门槛踏破,
院墙趴倒,
哪只几个王爷,三个侯爷与六部,
连六品的校尉也常到府门口打听相问,
都只怕您一口气绝了命,
陛下丧魂失魄,
天下大乱。
如今知道你醒过来,
哪能不来探望?
都怕是虚言谣传,
空欢喜一场。
我听罢,
急火攻心,
哇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手上青筋爆出,
抓着亭子的栏杆,
指着皇城的方向,
恨声道:“忠叔,你去提了誓剑来,
我即刻入宫,砍了这小畜生,
再到九泉下找太宗理论,
他生的好儿子,
留下个烂摊子,
令我生也不能,死也不成,
我墨战就是欠他符家祖宗十八代三百万两黄金,
也不至于如此消磨人!”
说完之后,
只感天地旋转,
头昏眼花,
站立不住,
往下栽倒,便见那厢月洞门处一干人像洪水一样冲跑过来,
大声呼喊,
康王一边健步如飞,一边哭道:
“战儿,你别唬我,
本王胆子小,
也没什么本事,
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
平日里没事了喝喝花酒,
听个小曲儿,
你要死,
也先去宫里劝陛下立了太子再死,
要不然,
你死了,
本王也挖你的坟,”
说完,又拍了自己一个嘴巴,啐道:“本王自家的皇陵,挖不得,那本王只好去挖你相好裴然的坟!”
誉王也跟着过来,急道:“战儿,老三话说得粗糙,理不糙,你好歹入了宫,和陛下定下太子人选,再吐血也不晚。”
我抬眼看,周身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一堆文臣武将,
皆是伸着头,
忧心忡忡,
满目期盼,
各个张着嘴,
似在说些什么,
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见,
只觉浑身发麻,
腿脚冰凉,
哆哆嗦嗦,
抖得像筛糠一样,
两眼一翻,
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阳光透着窗户洒进来,
落在锦被上,
暖融融一片,
床头坐在墩上守着的小丫鬟趴在沿边上睡着了,
我也没有叫醒她,
看着窗外一片花圃里正开的浓郁的野菊花,
不多时,
小丫鬟醒来,惊喜叫道:“王爷,你醒!”
我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道:“嗯。”
她欢喜得眉梢眼角都溢满了笑意,道:“饿吗?我的王爷?”
我哼了一声,
她立即欢天喜地跑出去,大声喊道:“王爷醒了,知道饿了,花姨,蒸笼上温着的饭菜赶紧端上来。”
忠叔穿堂的回廊下走过来,笑骂道:“好没规矩的小丫头,大呼小叫什么?还不下去!”
她笑嘻嘻地朝忠叔盈盈一拜,撒腿往东跑了。
忠叔到了屋里,到床边,看了看我,笑道:“王爷这一觉睡得如何?”
我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这是喜得什么?”
忠叔道:“王爷醒来,我等高兴,自然要笑。”
罢了,随他们的注意。
吃了饭,
发了一头热汗,
身上顿觉轻松一少,
忠叔又熬了几幅药,
喝了之后,
越觉精神好转,
身上力气一点点恢复。
过了几日,
无须人搀扶,
自己下床,
到院里转转。
这天正在院里的桂花树下喝茶,
门童儿来报道:“王爷,秦老将军和几位上将军送来拜帖,在门外等候会见。”
我展开帖子一看,
一共六人,
心下会意,道:“请进来。”
秦舜一见我,先行礼,后喜道:“王爷,身上大安了吗?”
我回礼笑道:“本王无碍,多谢老将军记挂,请上座。”
他身后诸将也上前躬身拱手,齐声道:“末将等给王爷请安。”
我连忙抬手笑道:“诸位勿要多礼,请坐。”
几人坐下,
面面相觑而笑,
秦舜也跟着笑。
我抬手示意身边的小厮上茶,
不多时小厮奉上茶水,
我道:“诸位请。”
他几个端着茶盏,谢回道:“王爷请。”
喝过茶,
众人一番寒暄,
皆有说有笑,
唯有一人,
穿着紫色的锦袍,
额头上乌黑的碎发前束着两指宽的牡丹刺绣白玉抹额,
头发被一顶宝珠金花玉冠束起,
眉清目秀,
唇红齿白,
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忽闪忽闪,
漆黑的眼珠子滚滚地转来转去,
在我身上来回巡视,
上下打量,
端着茶盏,
时不时瞄我几眼,
低头抬眼间,睃来睃去,
似想说什么,
又不敢吭声,
我瞥了他一眼,呷了一口茶,道:“江学士在看什么?”
江斗魁一下子坐在身体,
像是正在偷耍被夫子逮住学生一样,
脸涨得通红,
神情慌乱,
目视前方,道:“没看什么!”
这一举动引得众人低头轻笑,
秦舜安慰道:“江学士放松,这不是在军中,不必如此紧张。”
江斗魁握着杯子,低着头嘟囔道:“要是在军中我还不怕他了呢,怎么看怎么也不像那个和尚。”
季郎拍着他的头,笑道:“要让你看出来,还是咱们王爷的水准吗?”
江斗魁又忍不住瞄了我两眼,
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国师真是皇叔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