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喝着茶,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
激动地瞪着黑漆漆的眼珠子,
手指着我,
我挑了挑眉,
冷瞥了他一眼,
轻哼了一声,
张牙舞爪的人立即像十一月霜打的小白菜,蔫蔫地低着头,不敢说话。
秦舜笑道:“王爷你不要吓他,他平时里,见谁都是一炮仗,一点就着,唯独见了你,像兔子一样乖。”
江斗魁低着头,
别过脸,
小声嘟囔道:
“能不乖吗?
给陛下做伴读那会儿,
动不动就打我,
明明是陛下的书没有背好,皇叔不打他,只打我,
他玩得开心了,也打我,说我把他带坏了,
他玩得不开心了,也打我,说我不懂得心疼他,
反正那会儿,陛下该挨的打,全打我头上了,
来来回回都是我的错。”
说着委屈地抽了抽鼻子,
头下低,
泪珠子啪啦啪啦落在茶杯里,
秦舜拍着他肩膀,道:
“你别委屈了,
背地里,天天埋怨王爷的是你,
提起王爷哭得稀里哗啦的也是你,
王爷病了,骂鬼骂神的是你,
如今知道王爷病好了,
吵着要来看的还是你,
这会又是落泪,
又是哭诉,
难不成你还是个孩子,
让王爷抱着哄你吗?”
江斗魁抬手擦了擦眼,
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声音沙哑,
道:“是我不对,”
从怀里掏出半块黑色的虎头金玄铁放在桌上,
抬了抬下巴,道:“喏,这是河东屯兵城里三万人马调用的兵符。”
秦舜也从怀里掏出一块来,
小心地放在桌上,
道:“我们入宫觐见陛下,欲交还这些兵符,陛下让送还给王爷。”
季郎等人也各拿出半块,道:
“为将者,战场杀敌,
为的是保家卫国,
并无其他私心。
如今天下太平,
百姓安居乐业,
我们也想落个清闲,
在家里种种花,浇浇菜,过两天舒心的日子。”
我看着六块兵符,
心中五味杂陈,
口中酸涩,
心头苦楚。
他六人看我不接,
齐齐撩衣跪地,
拱手道:“王爷,请擅自保重,以家国为念,国泰,民方安。”
我将他们从地上扶起,道:“劳诸位费心,王本记下了。”
送走客人后,
忠叔找了一块上好的檀木盒,
将六块兵符收好,
小心存放。
叹道:“六位将军赤心肝胆,无有半点私心,诚可敬啊。”
我鼻子泛酸,
眼中生涩,
泪不禁垂下来。道:“只可惜,陛下他不知道珍惜。”
身后的人,从桌上沏了一杯茶,奉上道:
“王爷,
不是陛下不知道珍惜,
而是陛下情太深,心已困,痴昧成魔,
倘若没这块心病,他也……”
我心中艰苦难忍,
推开他递过的茶盏,
转身向内,
抓着床边纱幔,道:“你退下。”
又过了一些时日,
身上大好了,
每日黎晨时起,
黄昏休息,
一日三餐也都应时。
上午在书房里抄抄经书,
下午到藏兵阁阅一些兵册,
晚上的时候在庭院里练练剑,
到了月中休沐的时候,
康王,誉王,来府上,
我叫忠叔去百花楼请了两个歌姬,三个舞娘,
□□花园内白玉亭里摆了一桌席,
亭四周紫色纱幔罩着,
青色的石桌上摆着美酒佳肴,
花娘们坐在中间,
亭外几个小厮候着,
我看一切准备妥当,转身准备走,一把被康王拉住,
他拽着我道:“战儿,一起坐。”
我刚想拒绝,
他道:“若是从前,我们兄弟三个自在后面耍,你到中堂和裴然,小五喝茶。”
说到后面,
他的声音很低,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眼角的痣也似乎含着几分悲伤,
渐渐地哽咽起来,
道:“如今,六个人,只剩下三个,”
说着,眼泪慢慢地流下来,滴在青石桌上,溅起一朵细碎晶莹的水花,道:“我和二哥喝酒,难免人少不热闹,你一个人喝茶,也形单影只,不如坐下来一起喝,还热闹些。”
五个花娘原是风月场中的能手,
百花楼里长袖善舞的角儿,
各个罗袖动香,
粉面朱唇,
妖娆多姿。
十指纤纤,细嫩如柔荑,
皮肤白皙,好似凝脂,
身若无骨,妖媚多情,
眉宇之间风情万种。
那其中最俊美的一女子,
紫衣如花,霓裳似霞,
蛾眉皓齿,
瓜子脸,尖下巴,
俏丽若三春之桃,
脚下步生莲花,
走过来,朝我海棠一跪,
玉手执壶,朱唇浅笑,
眸若秋水,眼似波光,
倒了一杯酒递过来,
抬袖半遮面,
似嗔似羞,
道:“王爷莫不是嫌弃奴家几个容貌丑陋,性情粗鄙,不愿留下吗?”
我心底叹道:怪不得以前他三个天天让我请这几个舞娘。
真正是娇柔妩媚,
娇滴滴地勾得人骨软筋酥,魂也不知道飘到哪去了。
我坐下,接过酒杯,笑道:“姑娘盛情,本王岂敢不从?”
她面含羞,身若无骨,半倚我肩上,又倒了一杯酒,笑盈盈地望着我,
我伸手去接,
她却绕开我的手,将酒递送到我唇边,
挑蛾眉望着我笑,
我愣了一下,
笑着低头,就她手边饮了。
康王,誉王,两人对视一眼,拍手笑道:“战儿,这酒喝着,是不是和平日里滋味不一样?”
我道:“自然不一样,美人在侧,含香带雾,酒,岂能不更香醇?”
另两个花娘,一个软窝在康王怀里,一个软伏在誉王背上,捂着嘴,看着笑痴痴地笑。
还有一个在前面翩翩起舞,
康王一杯和怀里人逗戏,一边看着我身边的人,挑眉笑道:“她叫蝉儿,百花楼里多少王孙公子砸钱也见不着的,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主动,你可别辜负了她一片美意。”
我笑道:“岂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