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后小厮,呵斥道:“还不退下!”
一干人战战兢兢,看着地上的李横,想走又不敢走。
我踮起脚尖,
抬高一点,
踢着李横的腰,
猛踹过去。
“嘭”一声,
李橫身体砸在棺木上,
又重重地坠在地上。
他看我靠近,
尖叫不止,
蜷缩着向后退,
眼中尽是恐惧胆怯,道:“你……不要……过来……”
我蹲下身,抓着他的头发,拽着往后曳,俯视怒斥道:“京城也是你能来撒野的地方?!”
说罢站起身将鞭子扔在他身上,
道:“滚!”
一群人拉着李横连滚带爬朝东去。
木河北跪在地上朝我跪谢,
我道:“不必谢我,是丞相救了令郎。”
木阿北朝裴然磕了个头,道:“草民叩谢丞相大恩。”
裴然将人扶起来,道:“你带赶紧回府办丧。”
木河北含泪又磕了三个头,方才辞别。
众人散去,
裴然缓缓地站起身,
背后官服上的血印出好大一片。
我心中一痛,
刚欲说话,
允王道:“我的王府近,府上正好有太医,先到我府上让太医看看。”
我欲跟上,符允拦住,道:“严大人还在地牢里,你快去宫里,若晚了,北境王请了圣旨,再难回天。”
我拱手道:“多劳允王费心。”
我看了看天边,
乌云密布,
燕子低飞,
对身边小厮道:“天要下雨了,你回府上找把伞,
送到允王府,
交给丞相,
让他出来的时候打着,
不要伤口刚处理好,又被雨淋湿了。”
小厮笑道:“允王偌大个府邸,还会缺一把伞吗?再者,丞相家中有夫人,自有人心疼照料,王爷何必费心?”
我道:“也是,走吧。”
转身上了轿子,
快到皇宫的时候,
天下起了小雨。
到了御书房外的舞阳门,
欲往里走,
守门的太监将我拦住,道:“陛下不想见任何人,王爷明日再来。”
我道:“劳烦公公入内通禀一声,本王有紧急的事,特来觐见。”
太监挥了挥浮尘,好言劝道:“刚才皇后来过,哭得凄凄忡忡,陛下也未曾召见,连太后也碰了钉子,王爷何苦来试?快下大雨了,王爷赶紧回去,以免淋湿。”
我撩开衣摆,双膝跪在地上。
不多时,
天渐渐暗下来,
电闪雷鸣,
暴雨如注,
狂风吹着梧桐树叶哗哗作响。
周围的宫女进进出出,
太监来来回回,
渐渐夜深人静,
宫女太监也大都下去歇息,
只有两个值班守夜的太监跪坐在房廊下打盹。
宫鼓打更,更过三响,
已经到了夜里子时。
一个太监撑着伞从里面跑出来,劝道:“王爷,您回去吧,陛下不会见您。”
我道:“今日若不能见到陛下,我便长跪不起,公公且回去。”
太监叹了口气离开。
天快亮的时候,
雨停了,
御书房的门开了,
守夜的太监道:“陛下诏王爷觐见。”
我松了一口气,
手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却不能动,
双腿早已僵硬麻木,失去了知觉。
我抬起腿,在地上稍停了一阵儿,
缓缓起身,
站直时,
头脑昏沉,
眼冒金星,
稍驻一会儿。
到了廊下,
用手拧了拧衣服的水,
将鞋子脱了放在门口的小案几上,
理了理衣领,
扶了扶帽冠,
入内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坐在龙椅上的人,见我进来,将手里的御笔放下,抬手示意门外的守卫和太监离开,门也随之关上。
御案上的双鹤飞云金香炉里几缕烟雾缭绕,
我闻着有些怪,
带一丝丝腻人香甜气息,
其中还有一些辛香料,
不像九霄平时用来驱疲清神的龙涎香,也没多想。
那人坐在御案后的龙椅上,身上还穿着昨日早朝的明黄龙袍,头上戴着九珠旒冕,他的脸色微暗,眼下一片疲倦,似是一夜未眠,看了我一眼,端起御案上的茶,
在手里轻轻地摇晃,
茶面荡起层层涟漪。
抬眸时,
细长的睫羽如扇掀开,
扇下一双琉璃凤眸如雪,
似覆盖着一层寒冰一样,
没有一丝温热,冷淡道:“听说卿打了北境王的侄子?”
我跪在地上,低着头。
坐在龙椅上的人,冷薄的嘴角往上钩了勾,讥诮道:“不过一鞭一脚将人的肋骨打断,腿骨打折,后半辈子都站不起来。”
站起身,冷笑道:“墨王好大的威风!”
说着从御案后走出来,
手背在身后,
到我身边,
冕旒上的玉珠碰着我的侧脸,
低头凑近我的耳边,冷笑道:“卿既然要来为严廷求情,就不应该出手打残皇后的堂弟。”
说着又靠近了一些,
寒眸睃着我,凝了一会儿,冷讽道:“因为他误打了丞相?”
他的脸几乎挨着我的脸,说话的时候呼出的热气喷在我的耳边,冷笑道:“所以卿才动怒吗?”
我喉咙动了动,道:“臣并无私心,陛下明察。”
他眸色流转,
语气微扬,
眼中似笑非笑,道:“没有私心?”
我跪在地,他蹲下身,与我比肩,眼神狠戾,直勾勾地盯着我,道:“卿这话说出来不违心吗?”
讥诮冷讽,道:“他已经成了亲,你还不死心?”
我俩谁也没再说话,
屋里安静下来。
一点声音也没有。
只有外边屋檐下,还垂着几滴积水,沿着檐边缓慢也一滴一滴答哒着。
九霄站在窗口边,眺望着窗外,看着不远处层层琼楼堆叠,语气淡淡,道:“叔,朕这一夜都在想,如果你天不亮回去,朕放你一马,
因为丞相受伤发怒也好,
因为忧心我们叔侄反目也好,
哪怕一丝丝地迟疑,
哪怕你明天早上再来求情。
放下半寸,你心中挂着的社稷,
但你彻夜长跪,
一丝犹豫都没有。
朕甚至可以想到,假如这会儿,朕成了昏君,丞相成了佞臣,你也可以毫不犹豫挥起屠刀,将我们斩杀。
叔,你的心是铁做的,一丝情谊也没有。”
他掀开罗黄绣龙衣摆,
席地坐在我对面,
伸出手,
靠近我的脸,
我向后退了退,
那只手僵硬地停在那里,
手的主人,脸色瘆人的白,
眸子成灰一般,
像看一个死物一样看着我。
那是他从来没有过的表情,
我心头像针扎了一样,道:“微臣未曾换洗,恐弄脏陛下的手。”
他听了话,
愣了一会儿,
陡然间,
哈哈哈大笑,
前俯后仰,
那双琉璃凤眸里明明没有笑意,
却像停不下来一样,
眼泪从眼眶里迸溅而出,
手拍着青石地板,狂笑不止,神情疯癫。
我看他这般模样,惊得我魂不附体,眼皮直跳,轻声颤道:“霄儿……”
他从地上起身,笑道:“叔不要担心,朕没有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