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珏长于谋断，性格果毅，为人所用的时候这都是优点。可不为人所用之时，长于谋断则心思深重，性格果毅则对认定的事算是九死而不悔。
故而，宁景用了半个月，都没能撬开这人的嘴。虽说宁景好说话，怀瑾怀瑜怀珩三女同时求情，有点儿轻微作用，但毕竟言昭在上头压着，宁景也不可能完全放水。
“但凡你这股劲用在忠心上，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宁景没好气地嗤了一声，狠狠一鞭落了下去。
她对怀珏本就没什么好印象，身为女子，与男子厮混或许可以算作人欲，可是竟然连堂卫的钱款也不放过。要知道堂卫的钱款都是主子的私库，都是主子拿出来扶持女子的资财，可这人连这都不放过，简直是丧心病狂之极！
若非有三女求情，她恨不得斩断这人每根指头，也好让其知道什么是锥心之刑。
怀珏被她打得全身一颤，喷出一口血沫，轻笑一声：“何必逼我到这里，我理密事堂之务近一年，这些钱也拿不得吗？”
宁景眼神一凛，差点儿要被怀珏几句话激得暴怒，恨不得立时斩杀这个不知死活的贱人。但是冷静之后又清楚这哪里是在说自己的事，不过是求个速死。
想求个便宜？没那么简单。
宁景也跟着笑了“你想讨个便宜即刻死去，也是想得太美。且记着，我不会放过你，密事堂也不会，我们总要把你这人的心肝脾肺翻出来，看看是不是真有人黑透了，也坏透了。”
怀珏咧嘴一笑，嘴角渗出血来：“谁没有私心？”
如此，又审讯了一个月。言昭一边要处理侯府的日常事务，一边要辅助沈沁理政，同时还要大力推动女户落实和土豆种植。
实在抽不出身来关注怀珏，等好不容易从堆积如山的事务中脱身了，言昭这才发现，怀珏嘴是真的硬。她轻叹口气，吩咐怀瑾道：“让谢则去审吧。”
怀瑾心下不忍，但主子吩咐，她也不敢不从，只得点点头，强忍着泪道：“属下明白了。主子放心，怀珏若真无悔改之心，死了也便死了，千万不要累得主子动气才是。”
言昭摆摆手，但过一刻钟似乎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吩咐管安道：“针对怀珏这件事，在堂卫内部彻底做一个盘查。成亲的有几人？交好的有几人？去春风楼的有几人？各人堂勋兑换物品的账目也都报上来。”
管安领命自去。
盘查与审讯大概进行了一个月，报上消息的时候言昭还百无聊赖地躺在沈沁怀里吃着葡萄。今日是难得的旬休，堂卫这里因着她近来的忙碌，基本不召开堂会堂课。
言昭每每想到因着自己出外之后堂课的中断就深自懊恼，她本该多培养几个讲师才是。若是思想能够一以贯之地输出，或许也不会有今日的改旗易帜。
沈沁摸摸她的额头，安抚她。
背叛的事情沈沁见得多了，也没什么可以懊恼的，但是她知道言昭还受不了。
言昭还以为只要她愿意干，只要她给她们需要的，她们就会一直跟随她。沈沁闭上眼睛，温柔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阿昭，别想了。”
“我就是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好背叛的？难道出去了还能有谁比我更把女子当人吗？”
沈沁睁开眼睛，微微勾了勾嘴角。
“世上人千万性格，有喜欢自立的，就有喜欢依赖的。她们之前依赖你，只因只有你给予她们衣食。可当她们衣食不缺的时候，自然就会有别的心思，渴望依赖别的什么。或许是丈夫，或许是儿子，千百年来的思想如此，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变的。”
“我以为我在提供一条更好的路。”
“没有什么是更好的路，阿昭，对她们来说，只有想要的路，才是更好的路。没有关系的，这个人坏了，不能用了，我们再换一个便是了。如今天下，除了我，谁能越过你这个武安侯去。”
“是，殿下说的极是。”
言昭吃了个葡萄，又伸手喂了一个葡萄给沈沁。沈沁笑着咬住言昭的手指，贝齿轻轻慢慢地在上面咬了咬，接着，又是一吮。
言昭眼神一变，只觉得有些渴了。
这时候，春兮走了进来，回禀道：“侯爷，殿下，管安求见。”
“想来是有消息了。”沈沁吐出言昭的手指，轻轻推了推言昭。言昭闭了闭眼，等眼神重复清明之后，才让春兮把人唤进来。
管安进入大殿直接跪下请安道：“奴才参见殿下、侯爷，殿下千岁。侯爷福安。”
“不必多礼。”言昭继续保持原来的姿势。
管安恭敬起身之后站着开始汇报内容：“回主子，审讯内容由谢将军汇报，我来回禀主子之前所问的数目。堂卫共二百一十二人，其中成亲的已有三十二人，近来在相看有消息的也有五十七人。”
“夫家昌盛的有多少？”
“因着女子从业的缘故，堂卫中人所择选的夫婿多为穷困的书生，而少有昌盛之人。”
“查探中可有继续贪墨的？”
“农事堂两人曾偷窃堂中粮米归家熬粥，计一石。工事堂一人曾盗窃堂中器物于村中售卖，计十四件。商事堂中堂主怀珩来报，说月前账目清理，有五人中饱私囊，计四百两银子。卫队、密事堂尚无。”
言昭颔首，沈沁听了没有说话。
“贪墨的都抓去卫队的牢里，然后把那些成了亲的都带过去，谁审出来，奖励与贪墨一样的东西。”
“是。”
沈沁看着管安走远，方才捏了捏言昭的脸，嗔道：“坏心思。你这是要离间她们啊。”
言昭习惯性往沈沁温热的手心上面靠“哪里算得上离间，不是都觉得成亲稳妥进而抱团吗？我就要让大家看看成了亲的那些稳妥派为了自己的利益对于女子是如何的报复。又或者成了亲为自家利益进而损害公共利益的女子又是如何可憎的面目。”
她嘴角勾起，忍不住的讥讽。
女子成亲，向来就像迷人心智一般。但凡成了亲，断绝昔日好友也算轻易，不正常的便直接自我封闭，彻彻底底成为了男方的附庸，所有品。
甚至于可以成为男方手里的刀剑，对其他女子痛下狠手，如此之人，言昭在现代并不少见。
轻不过绝友，狠也有杀友。
说到底这些个女子都已经被可怕的思想侵蚀，使得自己已经不当自己与女子是一立场之人，反而视其余女子，或为潜在的丈夫出轨对象，视如仇寇。或为未来的儿子结婚对象，视如奴婢。
其中之可笑，不过是因为她们把男子视作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她们把精神的支撑更替成男子的喜欢，日复一日在这些喜欢中磋磨自己，在这不正常的不平等的两性关系中杀死自己。
言昭十分痛恨这样的人，也不敢信任这般的女子。若是以前还停留在观望的态度，如今却是不得不强行出手，好好正一下堂卫的风气。
若此股风气不正，女子心志不坚，则只需要言昭沈沁二人一死，女子必然要被打压若尘埃蝼蚁。
“你就不怕有那不成亲却也贪腐的？”沈沁问道。
言昭叹口气“那此人便是果真十足的贪了，饶不得她。只希望如此肃清之后，能有一段时间的宁静。”
“那怀珏呢？”
言昭摸摸下巴，“她的心思我是不清楚的，如今还没有眉目，等谢则来说吧。”
沈沁伸出手像挠小猫一样挠了挠言昭的下巴“午间你休息的时候，谢则就来过一趟了，带来的是密信，看看吗？”
见言昭点头，沈沁方取过一旁小桌上的蜡封信件递给言昭。言昭仔细小心地拆开蜡封，几行看完，暗暗点头。
“我之前不敢托大，一直未说。却不想，事实还真与我所想的不出左右。”
“如何？”
“她到底管了密事堂一年，又是特意做将帅的性子，有了自己的野心不足为奇。许是见我回来夺了她的权，心中憋闷遂去春风楼寻花问柳一解苦闷。却不想她点选的那个小倌家中有几分银子，供养着一个好书的兄弟。”
“起了助才之心？”
言昭摇头“若真是这般简单便好了！她见那好书的兄弟屡试不第而得家中供养，自比为那出来营生的小倌，心里憋闷。”
沈沁笑着捏住言昭的鼻子“原来你竟是那好书的兄弟么？”
“可这家业明白的都是我自家的。”
“人心不足罢了，实不为奇。你择选她做继任府主的时候，她便对你的库房有了私心，好不容易接管一年，结果被你回京夺走。她年纪比你还要大些，怎么等得到你卸担子？”
言昭颔首“是了，她急切想要拿到这些个财富，于是开始贪腐，开始组建自己的势力。以书生为媒介，结识不少男子，供人酒肉。”
“她也不去想为何你资财丰富而不扶植男子。”沈沁笑着“想来是觉得我的驸马蠢笨，吃力不讨好地去栽培女子。”
言昭气愤于她的嘲笑，恶狠狠在她脸上啃了一口，沈沁眼神放柔放媚，足见风情。
“此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她眉眼柔媚，一举一动又都是风情流露。
言昭被她吊得心下痒痒，喟叹一声“她的处置还不着急，我先处置了你才是。”
“本宫又不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