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膳的时候言昭特意提了女户这回事,沈沁停著思量了一会儿,才给了个主意。
“此事就借你我刚掌权的威势来推,直接推行。并且通告各郡官员,首月报上的女户名册,最多的三郡今年减税一成,其他的,就往后再看看。”
“减税一成,可会影响到朝廷?”
“三郡减免罢了,影响不大。再说,阿昭对自己的土豆就那么没有信心吗?等土豆可以收获的时候,或许今年能抵的也不止一成税了。”
“殿下高见。”
沈沁莞尔一笑,又重新执著,之后还催促言昭快些用膳,不要等膳凉。
言昭颔首。
夜色侵浸天幕,一轮皓月悬挂空中,沈沁和言昭相携出来赏月,夏末的夜晚微带凉爽的风,未被工业侵占的天空此时可见明月,星辰,银河。
“三日后大朝会,我会吩咐下去由我的人提出这一点。”
“这···”
言昭有些顾虑,但看着沈沁志在必得的神情,到底没说。沈沁也知道她的忧虑,笑着拍拍她。
“你不必忧心,朝堂上我有几分掌控我心里也清楚。女户之事,说到底不过是空立户口,相关律法修缮还没有提上日程。民间就算兄弟分家,也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一个女户对于他们来说,成不了大气候。”
“群臣焉能不知防微杜渐的道理?”
“他们清楚,他们本不会放过一点儿苗头。但现在并非是打压的最好时机。如今你立功归来,威望犹存。我初初上位,百官惧我。这点事情,不足以让他们在我们势力鼎盛的时候和我们对上。”
“殿下深谋远虑,不是臣所能···”及字还未出口,言昭就被沈沁揪住了脸,“出去一趟便与我生疏这么多?还是阿昭想取笑本宫?”
“橙唔错啰。”
轻笑一声,方才松开,伸手揉着言昭的脸。
“殿下,一个玩笑,这么处置我呢?”
沈沁笑着凑过去,她比言昭要矮一些,自然而然地就缩进了言昭的怀里。
“阿昭。”
“我在。”
“我很想你,在你出去的这些日子里。”她的声音平静却又似乎包藏着许多寂寞。
言昭爱怜地吻了吻她的额头,眼神里全是温柔。
“塞外苦寒,岁月煎熬。我每每想起殿下,都恨不得肋生双翼归来。”
“如今也算熬到了不是吗?”
三日后,大朝会
此次朝会是沈沁真正掌权后的第一次大朝会,朝堂之上已无天子。只有站在下首的武安侯言昭,和龙椅旁设帐而坐的沈沁。
丹阳子,李尚书。一人判死,一人归乡。如今再看,当初以为强盛的敌人却原来也不过是纸糊的老虎,伸出手指轻轻往前一推,便轻轻巧巧倒下。
至于二人的余党,沈沁眼睛微眯,透出一抹寒芒。实在不妨事,甚至于不必着急。树倒猢狲散,一棵大树都能轰然倒下,何况是一群猢狲。收拾起来并不费力,但也不必着急,先把女户提出来,若是有激烈的反对,再把这群人提出来杀鸡儆猴。
如此,才算完美。
在太监念完“有本启奏,无本退朝”之后,李锦才从百官里站出来。她如今照旧还是翰林院庶吉士,本来此事由她来说显得不那么正式,但她又是最适合的。
没有什么别的缘由,只因着大周的官制。历来大周有功名在身的男子都会自成一个官户,之后便能惠及族人妻子。但是李锦为官一年有余,却因着无女户的缘故,迟迟没有机会成为官户。
当现状与国法相敌,只要有人提出,就会迎来可能性较大的转变。
“臣翰林院庶吉士李锦有本要奏。”
群臣都没收到消息,但看见李锦出席也见怪不怪了,说到底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朝天子一朝臣。女帝上位,虽然没有那个名头,但要做的事桩桩件件都不会少。
故而,公主府的人自己牵头也理所应当。
“卿家请言。”
“谢殿下。臣于岁前中举为官,迄今已逾一年,然臣之籍册仍悬家中户本,是以如此,臣之俸禄常不由臣所用。锦思虑许久,终察我大周律法有弊。臣以为,朝中已有女官,天下岂能不设女户?如此才算名正言顺。太祖有云“官成而立户,户立而子荫。”如今臣有官而无户,岂非是对太祖的悖逆?”
朝野哗然,议论纷纷。想过沈沁上位要烧一把火,却不想这第一把就烧到了户册上。
“户部尚书何在?”
“臣在。”应声的是户部尚书周谨知,此人不爱参与党争,但又因着户部尚书这一肥差,少不得左右逢源。好在他能力强劲,又两头打点,算是一个中立人物。
“卿家以为呢?”
“回陛下,李大人所请,甚合情理。户部清点名册,本就遵太祖令来,如今李大人确实有官而无户,对户部的清点也有妨碍。是以,臣请陛下为李大人独立户头。”
李锦连忙补充“周尚书是一片好心,下臣不胜感激。然女户一事,绝非臣一人的事。臣于京城,见珩粟行、停瑜阁多为女工,可问及户头,基本都是系于父兄,如此下去,岂非生出隐患?”
“不知李翰林所言是何种隐患?”询问的人是以前李尚书手下的得力干将,任礼部侍郎的石安。
谢鹤此时连忙站出来回道“殿下,石侍郎,容禀。臣任京兆尹已一年,近来卷宗,多为女子任工获利而为父兄所夺的故事。是以,臣以为李翰林所言的隐患早已产生,并逐渐蔓延。如今珩粟行遍布我大周天下,若女工之事没能妥善处置,只怕于珩粟行有碍。”
“一个米行,谢大人如今在百官面前提起来不觉得可笑吗?”石安笑道。
“本侯倒不觉得好笑。”言昭踱步出列。
石安的笑僵在了脸上。
“谢大人是心系天下才有此一问,古来商为末流,然这些年的赈灾珩粟行作为民间第一米行,为朝廷作出的贡献并不能轻论,故而本侯以为,此事既然关系到了珩粟行,也该仔细对待。”
石安到底不肯服气,便继续参道:“殿下,那珩粟行若是没有女子可招,大可吸纳男子。如此轻易解决的办法,也值得百官议论么?”
是了,石安所提这点确实能解决珩粟行的难题,毕竟珩粟行一心招募女子并非有直接原因,不过是言昭的偏好罢了。
言昭嗤笑一声:“这么说,如今李锦之事也只能为她单立户册么?若往后出一个女官,便单立一次,朝廷的特例岂非人人可得,人人可破?”
石安得意一笑“那朝廷取士也可多选男子,而非女子。我大周儿郎百万,何以沦落到女子治国?”
朝臣心惊不已,不免感慨这石侍郎当真是昏了头了。上头可还坐着一个“女帝”呢,便敢直接说出如此的话语?
“看来石卿家对本宫替陛下掌权颇为不满。只是为何今日才说,前些日子怎么不说一说呢?”
石安此时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到底犯了什么大罪,连忙跪下,叩首道:“殿下,臣只是失言,对殿下绝无不满。”
“是么?”沈沁轻轻一瞥,“诸位都是为陛下,为大周做事的,若有不满,大可今日都说出来。武安侯,你说是也不是?”
言昭颔首“确乎如此,那日本侯与殿下共为陛下计,请陛下往西苑调养。当时诸位臣工莫不赞许,如今怎么就变了风向?如今殿下当政,若有不妥之处,大人们也都可以前往西苑请陛下圣裁。”
群臣连忙跪下“殿下当政,我等尽皆同意,实为陛下计。如今石大人只怕是一时心急口快,冒犯殿下,如此之人,也应降罪。”
石安跪在地上,两股战战,声音颤颤“是,臣言辞有失,冒犯殿下,请殿下治罪。”
沈沁神情平淡,只是静静看着百官的丑态,最后才慢悠悠发号施令。
“石安,殿前失仪,廷杖一百。李锦所请,甚合情理。特封为钦差,掌此女户事宜。为天下计,自即日起,大周设立女户,各郡务必争先推及,岁末对朝廷报交名册,名册最多的三郡今年税负减免一成。”
“臣等遵旨。”
不少群臣心内恨恨,但到底不敢多言。毕竟石安已经犯事在前,一百廷杖下去,最多半条命留下。可若殿下不乐意他留这半条,那便要死在御阶之下了。
看着禁军进来,押走了石安。不少臣子心内戚戚,端的是百感交集。
作者有话要说:言昭:就是你说我米行的坏话?
沈沁:拖下去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