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牛只斩了一下,便再上来追言昭一行人。好在他们此次出行带的马匹不多,张劲只能带着先锋营勇字营士兵跑步前进,只由刘大牛一个人快马加鞭赶上来。
“小儿休逃!!!”
他的叫喊在身后,却似乎又在耳边。
然而言昭已然神思不属。谢则···是死了么?那个平日里不爱说话,做事严谨认真的谢则···怎么,就没了,她们才相处多久。
是自己,是自己害了谢则。
如果在主营的时候就向父帅求助,如果自己再小心一点,被人耻笑又如何?笑声再刺耳能有一条命的鲜血刺眼吗?
脸上的泪似乎都要凝结成冰,腿上的血也不知流了多少。
“嗖”一声破空的响,是什么?似乎是一支羽箭飞了过去,正中刘大牛坐骑的眉心。
马应声倒地,连带刘大牛也摔了下去。
言昭回神连忙去看,却是言泓带着一队人马在十几米外看着她。
她看不清言泓的神情,却觉得那应该是一个很温和的表情,他似乎永远沉稳,却又永远温和。
等马冲到前,自己留在大营的两个女卫连忙把她扶下来,言昭摆摆手,勉强站直,随即伸手一指,示意二人把其他几人扶下来。
言昭好似感知不到疼痛一般,她一瘸一拐走到言泓面前跪下请命“请大元帅给末将一队人马,末将要亲手斩杀逆贼。”
言泓轻叹一声吩咐道:“齐明,带一百人跟着虎威将军去。”之后他又从袖袋里拿出白布,上前给言昭勒住伤口。他拍了拍言昭的肩膀“你长大了,去做你要做的事吧。”
言昭强忍泪水,跪谢道“是。”接着起身上马,示意众人跟她一起走。
她骑着马拎着她的长枪,身后跟着一队士兵。刘大牛仓皇逃离,她纵马追上去,便是一枪将刘大牛捅了个对穿。不敢恋战,言昭抽回长枪。
猩红的血顺着银色的枪头流下,马蹄声不停,冲向了正赶来的张劲。
又是一次出枪,直奔张劲心口,张劲提刀格挡,被冲击力撞了一个踉跄。言昭行动不停,再次出枪,直接一个刺挑,挑掉了张劲的头盔。
再次出枪,却不是张劲的心口,而是在他的大腿上连捅两个窟窿,便不再恋战,直奔谢则倒下的地方。
她这时候似乎才感受到了痛,战场的风云似乎这时候才席卷了她。
言昭从雪地里抱起了谢则,“谢则,谢则,谢则,谢则!”她拍了拍她的脸,冷的像一块冰。
她不敢耽搁,脱掉了硬甲,把中衣撕下一大块来,裹住谢则后背的伤口,接着背起谢则上马,不敢耽误片刻地冲到了言泓跟前。
言泓是带了军医来的,言昭跌跌撞撞下马,差点从马上翻下来,两个女卫连忙要去扶她,却被她推开。
“父帅,救救她,救救谢则。”
言泓看了看身旁的军医,那人得了示意,连忙上前为谢则照料伤势。
“把帐篷搭起来,把伤员抬进去。”军医吩咐道。
言昭连忙要上去帮忙,言泓按住她,“你也该歇歇了,昭儿。”
言昭红着眼睛“父帅···”
“好了,只是一场教训。”言泓拍拍她“大勇若怯,昭儿可懂得这个道理?所有的事情都需要绝对的冷静和全面的布置。”
“孩儿晓得了。”言昭低头受教。
是了,大勇若怯。
被人耻笑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行事稳当,只要胜利,其他的一定要事事漂亮?
实不该如此。
自己若为帅,则要考虑士兵的伤亡,而非自己是否勇猛。若只图一时的勇猛,葬送的又何止一个谢则?
“回元帅,三人都好。而那位重伤之人···也有一线生机。”军医出来回了话。
言昭激动不已,连忙上前抓住军医的手“先生此话当真?”
军医神色一正“绝无半点虚言。”接着又忍不住微微犹豫“只是这四人的身份···”
言昭轻轻摆手“我都知晓,先生不要再提。”
军医当即不再纠结,点点头“小将军知道便好。此四人忠贞护主,真可谓奇。只是在军营里多有不便,且请小将军为自身安全计,也该多带些人手。”
“我自有主张。”
“是。”军医不再劝说。
言昭清楚军医在暗示什么,四人都是女子,女子不如男子,自然是劝自己把护卫都换成男子才好。
但是她不会换,且不说自己的事业,只这四人,拼死一战,为的不就是证明自己绝不输于男子吗?
若如今替换,未免太伤人心。
言泓还要回去坐镇大营,料理叛乱之事。他把齐明和一百士兵留下,带着另一个副将和一些人马走了。
谢则的伤势如今还不稳定,言昭自然是要留在此处的。看着言泓离开,言昭转身要对士兵们说些什么。
却见那些士兵都忍不住稍退半步,言昭有些不解,齐明笑着上前解释:“这是却步礼,众人看小将军神勇,方有此举。”
言昭没有笑,她摸摸鼻子“神勇却不能保手下周全,算得了什么。”
齐明提了一壶酒过来,递给言昭。言昭没有喝,做事谨慎,行事周全是将帅的必修课,她知道了就不会再犯了。
“小将军懂得了这些道理,日后前程不可限量,还在担心什么呢?”齐明收回酒,自己喝了一口。
“若是懂得道理便要如此凶险,我···”
还没说完,就被齐明拿着酒壶敲了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个道理,一条人命,不值得吗?”
言昭神色正肃,她摇摇头“不值得。”
“总好过日后千万条人命。”齐明道。
她依旧摇头,“日后千万条也是日后的事,若眼前一条都没有保住,又谈什么千万条,岂不可笑?”
齐明沉默了片刻,又喝了一口酒“你与你父亲不同。只是慈不掌兵,小将军,不要说这些大道理,该有取舍的时候由不得你。”
言昭没再辩驳,她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个道理,她怎么会不知道?
来北地许久,不见此“却步礼”,杀一二个人,便见了“却步礼”。此地尚武至极,岂是言辞能更改的。
齐明安慰她道:“你能有此心,不成为一个嗜杀的将领就已经很好了。”
“嗯。”言昭答应了一声,转头看向茫茫的大雪。“吩咐下去,就地扎营,点火。十五人一帐,护在伤员帐前后两侧。”
齐明领了吩咐就去做事。
言昭坐在原地,神思不属,一炷香后,又有个人似乎坐到了身侧“齐副将已经吩咐完了?”言昭习惯性地问道。
“小将军,是我。”宁景眉眼昳丽,颊边还有几道血痕,却更添她几分英气。
“宁景?怎么不好好休息?你的伤没有大碍吧?谢则怎么样?醒了吗?”
“好了好了,我的小将军,这么多问题,我该回答什么好呢?”宁景笑着眨眨眼睛,“现在最该休息的是您。我来的时候吩咐他们给您起了营帐。睡一觉吧,您已经很累了。”
她伸手摇了摇自己手里的布条和药“您的布条该换了,药也得上上,走吧。”
言昭看了看雪地,心知自己若是病倒,回京更是遥遥无期,于是点点头,跟着宁景回了主营。
宁景手脚麻利,扯开布条,烈火消毒,剜去旁边的肉。这时候言昭才忍不住地痛叫一声。
宁景抬头看了她一眼,把布条折成条,塞进言昭嘴里,吩咐了一句“咬着。”手上动作继续,撒上止血粉,看着血差不多消停了,才覆上布帛,包扎伤口。
“好了。”宁景伸手摘了言昭的靴子,“睡一觉吧。”言昭点点头,伸手指了指“宁景,你也歇歇。”
宁景笑着说“好。”
等言昭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她想坐起来,才后知后觉感受到了腿上的剧痛。“嘶!”她倒吸一口冷气,声音传出去,外头便立刻有人进来。
是宁景,她笑着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菜粥,“小将军这一觉睡得可好?如今不早了,也该用晚膳了。王大夫说牛羊肉都是发物,小将军不能吃,便先用碗菜粥吧。”
言昭见是她进来,方才放松了一下心情。看着宁景摆好小桌,放上菜粥。
却是忍不住地想起了沈沁,不知她在京城可好?天冷不冷,有没有按时吃饭。
而自己又是否能够顺利接到兵权,回京保驾呢?
一切都是未知数,只有眼前的一碗菜粥是真的。言昭让宁景去给自己拿个白馍,后者领命去了,自己才吃起了菜粥。
食物能唤醒人对生存的渴望,她克制不住地落泪,却又狠狠掐了一下自己,逼回眼泪。
宁景拿回白馍看到的就是言昭正对粥碗暗自垂泪,她轻叹一口气,又忍不住笑笑。她们都在成长,主子和自己都在快速地逼迫自己和这方沙场融合在一起。习惯沙场,习惯厮杀。
她笑着拿着白馍过去“主子,吃。”
言昭伸手接了,神色平淡,独眼圈红着。“坐吧,父帅给我们带了几本兵书,你也看看。若是困了,自去睡就是,不必管我。”她咬了一口馒头。
“是。”
一夜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言昭:蓬勃野蛮生长
沈沁:嗯,但是宁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