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大雪,将士们大都不情愿地披上自己冷冰冰的盔甲,揣上让人怀疑快要结冰的铁剑。他们都有些懒散,这样的日子并不适合强攻,那群蛮贼应该也不会来。
云白一片,地白一片,天地之间看不出什么分界线,唯见到那苍茫茫的大雪如纸片一般飞舞。
言昭起身,哆哆嗦嗦地从被窝里爬出来。意志归意志,冷归冷。宁景和谢则看不过眼,一人拿大氅,一人提着个雕花暖炉凑过去。
言昭勉强穿上衣服,才慢慢暖和过来站直了。谁说古代车马慢,她一个现代南方人,二十来年从未去过北方,来古代基本都是待在北方。
在京城的时候,富家公子哥自然有地暖,何况公主也不会让她冷到。陡然来了北地,这可真遭罪啊。
“宁景,什么时辰了?”
“回小将军,如今辰时正。”
“大元帅那边可有吩咐?”
谢则连忙上前附耳道“早间勇字营的刘将军进了主帐,我们的人特意在外头听着。说是小将军初来北地,想来对战事不熟悉,说是通州城外东去三十里地,斥候探得一窝匪盗。那刘将军便请缨要去,还说让小将军一起过去学习。”
言昭皱起眉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大元帅怎么说?”
“大元帅想了许久,同意了。让您带着先锋营的二百精兵过去。”
先锋营她不陌生,可先锋营对她就陌生了。说来也奇怪,自她来军里,不是和自己的女卫相处,就是和附近扎营的司事团相处。怎么贸然就给自己指派了先锋营?
“先锋营这个主意谁出的?”
“是安护将军。”
安护是言泓手下的一员猛将,统率先锋营,日常跟在言泓身边传递军令,情报。
言昭蹙着眉,她对这位安将军可谓是知之甚少,罢了,想来如今都辰时了,应是不需要多久,那位殷勤的刘将军就要过来了。
“先传膳吧。”
无论如何,人是铁,饭是钢,总得吃饭。
等言昭用完饭,那位刘将军果然来了。还未见其人,便听得声音。
“小将军!小将军!诶!你们拦本将军做什么!没眼色的奴才,都滚开!”
“小将军未传召,您不能进。”
“呵,本将军进主帐自如的时候,尔等还未出生呢!速速滚开,不然且试试本将手里的剑是否锋利!”
“小将军未传召,无论是何人,都不能进。”
听着外面的争斗一触即发,言昭到底是走到营帐口,朗声道:“够了。天寒地冻,不知这位刘将军来找我做什么?”
那刘将军立时去了那横眉怒目的样子,脸上带了几分浅笑“小将军初来北地不熟悉,我啊!”他拍拍胸口“我带小将军出去采采风,如何?”
“却不知刘将军要带我去哪里?”
“通州城外东去三十里地有一窝匪盗,我带小将军去去提些人头来就酒,岂不快哉?”
“此事要先奏过大元帅才是。”言昭随口找了个借口拖延。
谁知那刘将军并不买账,上来便要揽言昭的肩膀,得亏言昭稍退半步,才避开了他的魔爪。刘将军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子“不必同大帅说了,俺老刘替小将军说过了。”
言昭一时无法,而宁景则是悄悄过去附耳道:“可要属下去请大元帅?”
言昭犹豫再三,最终是放弃。如今刘将军咄咄逼人,就算请来言泓又如何,到底还是要出去的。而自己现在去请言泓未免有些落笑于人前了。在军中,勇者无敌,自己踌躇再三,未免令人不齿。
罢了罢了,且看他要如何。“不必,留两个人守营,四个人同我去吧。”
“这就是了。”刘将军连忙应和。
言昭无暇搭理他,眼见着谢则步履匆匆牵来了三匹马,自己选了常使的一匹,翻身上马。
一行人才离开大营,往东边去。
直待他们走了一刻钟,言泓才在主帐里轻叹一口气。
“人走了?”
身边的副将名唤齐明,是齐家的家生子,因着有才干,特意提拔做了副将,跟随言泓征战已有十几年。
“回大帅,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
言泓闭上眼睛,捋捋胡须“带上一队人马,跟在他们后面。昭儿年纪轻,还不懂几个道理,可做人父亲的,却不能不为她操劳。”
齐明颔首“小将军到底是头次来,不熟悉这些。幼虎虽幼,有朝一日也可震啸山林,大帅不必忧心。”
此番缘故言昭等人并不知道,且说她们一路往东,见到的不过是茫茫的雪,行至正午,阳光洒在雪地上,几至炫目。
“刘将军所说的匪盗,怎还不见?”
言昭骑在马上,微微眯着眼,她身旁一左一右跟着四个女卫,身后就是先锋营的人马。
“就快了,昨夜我那斥候便说这群蛮贼聚在这吃酒烧肉,好不痛快。”
“刘将军是馋了?”宁景向来是插科打诨的好手,连忙插句话进去,让气氛不至于尴尬。
刘将军也并非蛮横的大老粗,他哈哈一笑,摆摆手“云国疆域细狭,哪有我大周物产丰饶,俺不过是厌恶这群蛮贼烧杀抢掠罢了。想来那些酒肉,也是我大周的东西。”
“周云之别,是也不是?”宁景回了话。
“是了,正如那泥巴和云···呃,那什么什么别。罢了罢了,俺向来不会说那些。”刘将军摇了摇头。
他用手里的马鞭,敲了敲□□的马鞍,那马鞭皮质韧亮,那马鞍也是铁制的前首,两者一撞,只不过是闷闷的声响。
而言昭早有提防,立时勒马,不再往前。
“小将军怎么停了?”刘将军目光凶狠。
“前方有豺狼,不得不停。”言昭神色冷静。
刘将军方才一笑,“前方有豺狼,后方就没有虎豹吗?小将军,今日俺来给你上一课。”
他抽出腰间的长刀,一蹬马镫,就骑马冲了过来。
宁景谢则立刻分开,四女卫环绕言昭,保护言昭的安全。“小将军小心。”
“四个人就敢跟俺出来,俺看你爹是个人物,却不想,他的儿子倒是蠢钝如猪。”刘将军不屑地吐了口口水,手一挥,金戈相击,是宁景接住了这势大力沉的一斩,虎口却是震的发麻。
“小娃娃,你刘爷爷我杀敌的时候,你还吃奶呢!速速退开,今日还饶你一条性命。”
宁景见机提起手中红缨枪,枪头一挑一刺,直冲着刘将军的胸口去。
那汉子却是不闪不躲,回手一刀,破开了宁景的攻势,接着马蹄响了几声,人已经退回士兵身后。
“兄弟们,上!活捉言昭者,赏千金,爵三级。”
宁景恨恨,一声断喝“此人不过逆贼,何来千金?何来爵位?尔等切勿受他蛊惑,守卫虎威将军有功者,赏千金,爵三级!”
对面士兵略有些犹豫,一人正要放下手里的刀,就被刘将军砍掉了脑袋。“老张,还不动手!”
这声出来,言昭连忙往南一退,却是后头先锋营出来一个壮汉,不知是不是刘将军口中的老张。
“在下,先锋营校尉,张劲。”
张劲笑着提着刀走出来,“刘大牛,你未免太心急。”
“呸,别以为俺老刘不知道,他们在前头还布了人,这里要是没捉到,到了前头,还有我俩的功劳。”
张劲眼中赞赏不已,笑着道“是了,原来你这莽夫也有心眼。”接着他转向言昭的方向道“言小将军,我等并无恶意。只请小将军去做做客罢了,还希望小将军配合,不要受皮肉之苦。”
刘大牛骑马踏过刚刚倒下的温热的士兵尸体,对众人喊道:“诸位也都看到了,先锋营人马众多,此时投靠,也没有一线生机,今日之事,也由不得诸位了。”
“刘大牛,我与你无冤无仇,如何此番做派?”言昭问出声,试图拖延时间。
刘大牛讥讽一笑“无冤无仇?我呸!北地军是什么?是多少将士的鲜血堆起来的铁血军队,他的领头人要你这等娘娘腔?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要做大元帅的儿子,还要做无能的那位。”
“兄弟们,此人心智胆量都是下等之人,如何能统率我等。如今若不擒住他,证其无能。来日统率我等,以此人之才,又要枉送多少将士性命!且听我号令,杀上前去,活捉此人!”
张劲、刘大牛都被消磨了耐心,在做着最后的动员。言昭心急如焚,却是无可奈何。若是命运还有重来的机会,当初实在不该贸贸然便出来。
何况身边也就这四个精干之人,想来今天也要折在这里。若自己就此折损,大周女子,可再无出头之日!
言昭双眼一红,一蹬马镫,提起红缨枪,就想冲出去,突破重围。却被谢则宁景拦住。
“小将军,此并非必败之局。这些人人心不齐,也惧你位高,我等突围,小将军速速离开,往大营求援。”
言昭一改优柔寡断之性,连忙应道“是了,只是尔等也要紧随其后,不要叫他们捉了去。”
她心里知晓这些话不过徒劳,说到底敌众我寡,能逃得一人性命已经是上天眷顾,要想人人保全,绝无可能。
宁景谢则都笑着道:“我等誓死追随,不负主志。”
议定之后,几人捉住东北方向的破绽,一心强攻。好在这些士兵出来没有带弓箭,不然今日绝难逃出去。
等士兵生畏之时,四女卫早已是伤痕累累,便连言昭也是大腿上一道刀伤,血流如注。
“主子快走!”谢则以枪身击马臀,马儿受惊,驮着言昭离开,再转头望时。
只有三女卫跟上来,远远看去,只见刘大牛一剑挥来,砍在谢则背上。
言昭目眦欲裂,唤道“谢则!!!”几至破声。
然而天地间一片白芒,再如何血流如注,也不过徒染一些积雪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言昭:持续黑化,想回去了qaq
沈沁:挺住,为了美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