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三足鼎立差不多过了一个月，言昭和沈沁倒是老神在在，此时越不动越显得决裂真实。而国师这边倒是急了，他搜罗的美人送去国公府，定国公确实收了，但似乎也没有投诚的意思。

难道定国公的胃口就这么大？非要侵吞国师派系不可？丹阳子暗骂几句，却还是得去讨好，换取一个投靠他的可能。

言泓也不急，送来的美人，送来的礼，他照单全收，回头卖了充盈府库。他年纪已经很大了，名声好不好不重要。左右女儿执意要当长公主的“黑手套”了。他要好名声有什么用？

齐闻笑他倔强了一辈子，倒是这时候不倔强了。他摇头晃脑地闭眼念叨“为夫就昭儿一个孩子，不听她的，不想着她，还待去做什么呢？”

齐闻红着眼圈轻轻叹气：“原是我不好，没给你多生几个孩子。”

言泓哈哈一笑，捋捋胡须“子嗣天定，人力如何能争？夫人不必自责，我戎马一生，刀下亡魂无数，我这等绝人子孙的人，如何可以子孙满堂？”

“怎能如此说？你是为大周朝出命效力啊！”齐闻心酸极了。言泓摆摆手“我哪是为大周朝拼命，皇帝是为了皇帝，国公是为了国公，夫人，如今你我虽然只有昭儿一个孩子，但是昭儿聪慧，我等将来不必忧心，颐养天年才是正道。”

齐闻连连点头。

国公府这边纠过不提，言昭这里正坐在自己书房里，她最近险招频出，一时间不知道接什么招数了，如今正静坐细想。

好在如今她已经不是当初的光杆司令了，怀瑾跟在她身边给她出谋划策，两个人一起呆屋子里商议。

“某记着鲍将军还在城防营里。”

“鲍将军？”言昭算是贵人多忘事了，实在是事多，竟然把早早丢去城防营的鲍武忘了。她想了许久，方才一拍脑袋，“是了，我竟把他忘了。”她忍不住一笑“却不想当初一步闲棋，如今倒是能起大用。”

“主子深谋远虑，远非我等能及。”怀瑾不是迂腐的人，适当给领导说好话是必要的。

言昭心里熨帖，却也知道此事并非全然是自己的功劳，因而谦虚道：“我少时读书，常听人说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其中独此道者，我不解许久。如今想来，此道不过是与人为善。想来鲍武，张狗，刘福都是一类之人，于我有助益时多加绸缪，如今用时才有堪用之才。”

怀瑾连忙跪下“此乃帝王术，岂可说与我等？”

言昭摆摆手“帝王术秘不传人么？我倒觉得此等术非得人人知晓才行，这样，人人会用人，人人可用人，岂不天下大治？”

怀瑾不敢搭话，深觉此言已经是大不敬了，毕竟这是一个人治的社会，可言昭所想的却是形成制度，以此来规范每个人。

主子怎么想是主子的事，可她自幼受的教导便是皇帝是天，凡人怎可轻易为天？

言昭也不纠结这事，她轻敲桌案，仔细地想，可想来想去实无头绪。这也正常，她毕竟只是个半吊子的现代人，有惊人之语都是依赖现代思想，可军中营中的事她是不清楚的。

好在言昭并不是那种耻于言短的人，她主动请教道“依你看，鲍武应该要个什么职位好？”

怀瑾便分析道“如今城防营受国师，定国公，长公主三方势力影响，但本质上依旧是彻底的纯臣。城防营指挥使刘大眼此人本是先帝的马夫，但勇武过人，备受先帝宠爱。此人不止勇武，而且忠厚。

也正是因为此人多年呆在城防营指挥使的位置上，才能让如今的城防营虽然受三方势力影响，却始终不变本色。想轻易动此人，只怕不容易。”

怀瑾分析了许久，最终是叹口气“鲍将军资历浅，不必着急。我大周朝城防营中素有监官制度，何不做个监官？”

言昭摇摇头“若是监官，岂非权力太小？不可不可，如此浪费，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怀瑾眼睛一转，再次奏报“城防营素来散乱，又受三方势力影响，主子何不改制？”

“如何改？”

“取消总指挥使，将城防营分成四队，分为四门指挥使。”

“如此是个妙法，但是小皇帝会同意？”

怀瑾轻笑“三方势力牵制，陛下方能坐稳皇位。若三方都想改制，陛下为了不动荡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言昭摸了摸下巴，这似乎又是一块待分割的肉。只是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北门是否会和沈沁撞上呢？

要是撞上，自己让不让呢？

但是北门地方多好啊，背山近林，这样自己不用花太多人力物力投入就能完成城防营的日常任务。剩下的这群士兵怎么干活，干什么活不也是她说了算吗？

“取消总指挥使，未免太伤志士。”

“三方请奏，那刘大眼守京多年，难道还配不上一个子爵么？”

言昭哈哈一笑，拍了拍怀瑾的肩膀叹道“卿知我。”

等着怀瑾走远，言昭忍不住起身走到铜镜面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捏了捏自己的脸，竟然有些恍惚。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说出恩威并施的话了？又是什么时候不自觉就被上位者的气息浸染了？

她不知道，轻叹口气，抽出纸张，她没叫任何人，自己磨墨挥毫。她的字写的不错，刚劲有力，像一棵老松。

等到言昭离开，再去望桌上的纸，满纸字迹，细细看来，写的都是【女志】。

城防营的折子写了递上去，落的是国师、国公的印鉴，沈沁清清淡淡扫了一眼，摸出自己的印鉴也盖了上去。现在完全可以直接盖玉玺了，可惜沈沁这人的性子奇怪。

她素来是爱恨分明到极致的人，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便是她最真实的写照。自明心志之后，她对这个弟弟就没有了当初那些温柔和包容。

于是小皇帝第一次看到了还没有盖玺印的折子，沈启是识字的，他如今已经七岁半了，绝非愚蠢的年纪。他看着这折子，愤怒极了，猛一把把东西都扫到了地上。

“尔等眼中，可还有朕这个皇帝？”

沈启是沈沁教导的，后面虽然被国师带歪了，可之前的帝王教育从未落下。

但是沈沁正在摧毁这个她曾教导过的皇帝。

“本宫只是来告知陛下此事。当然，这里还有一封奏折。”沈沁接过小太监递来的折子递给沈启。

“给你一个加恩的机会。”

太矛盾了，沈沁是矛盾的集合。她教导养育了皇帝，又在亲手摧毁，摧毁的时候她又给了皇帝一线生机。

皇帝是天然的政治动物，无论他想还是不想，龙恩雨露，总会有人受宠若惊。沈沁在培养对手，沈启却注定成为不了她的对手。

那是三家联名奏请封刘大眼为临川子的折子。一个子爵的头衔其实并不重，相比较刘大眼多年来的忠诚和正直来说，子爵算不得什么。

沈启完全可以在这个折子的基础上，忽然加封刘大眼为伯爵，三家也奈何不得。但是沈启没有，他学习了什么叫皇帝，什么是皇帝。

什么叫皇帝，富有四海。

什么是皇帝，一家天下。

却唯独没有学习怎么厚待臣子，怎么笼络人心。他只学到了如何用龙椅皇权去威慑别人，却从不去想龙椅皇权来自什么。

小皇帝愤怒地拍了折子，“皇姐拿天家当什么了？一个马夫也能成为临川子吗？”

沈沁是失望的。

或许世界上真的有遗传存在，沈启和太宗一样，把天下视为私产，故而刻薄寡恩，蛋糕渣也不愿意给予他人。

“陛下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指挥使到底是要一分为四，乐意安抚刘大眼也好，不乐意也罢，临川子到底是要给出去的。”

“尔等眼中可还有朕这个皇帝么？”

“陛下是否觉得天生是皇帝，就可以永远是皇帝？”

长公主说完了最后的话，她带着两本折子加盖了玉玺，而沈启却依旧是怒不可遏。但宫中的人却都不敢言语，如今朝里是掎角之势，而宫内则是三家的势力角逐场，有公主府的人，有国师的人，也有定国公的人。

主少臣疑，何止？岂止？

主少臣强，则必为臣所欺。沈启也不是没有一搏之力，毕竟他是皇帝，哪怕到汉献帝的局面，也还有衣带诏，何况他如今的处境，远好过汉献帝。

长公主是女子，女主上位时机不成熟。国师虚浮于事，天下不服。定国公毕竟老了，他的子嗣言昭威势不够，也难成大事。

三方都有缺漏，沈启闭着眼睛仔细想着。

可惜他素日不爱读书，想来想去，没有一个智慧的头脑，也没有幕僚，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翻盘，只能希冀于天命照顾皇帝。

城防营到底还是改制了，刘大眼再如何忠厚，再如何坚守多时，那也是以前三家心不齐，如今三家劲往一处使，已经由不得他了。

最后议定是分为东南西北四门指挥使，其中南门朱雀，北门玄武。言昭倒是如愿搞到了玄武门，使得鲍武一跃成为玄武门指挥使。而沈沁要了朱雀门，国师分走了东门，刘大眼镇守西门。

这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中秋就快到了，言昭想着张狗的事，来了密牢里。

作者有话要说：言昭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