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子那边竭力压制李锦的影响,但是沈沁这边是动员每个官员都去宣传李锦中了会元,两方暗中较量,但该传出的消息还是像安了翅膀一样飞出去了。
百姓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有个女子中了会元!”
“会元是什么,我这卖汤圆。”
“一介女流,真是斯文扫地。”
“她中会元了,比你斯文。”
“你笨啊,会元就是贡士。”
“她原来就是举人老爷吗?”
“谁知道呢,总归看这次殿试咯。”
“女子科考,这不是轻视男儿吗?我大周就没有能文的男子了么?竟让女子来掺和科考。”
“长公主当政,牝鸡司晨,世风日下啊!”
沈沁和言昭坐在客栈的厢房里,就这么听着楼下的吵闹。这个年代的隔音做的不好,沈沁轻易就能听出在说什么,和那句最扎心的“牝鸡司晨。”
言昭笑了笑,拍拍沈沁的手。
“殿下以为哪句最为刺耳?”
“牝鸡司晨。”
这句从古至今的谬论,自古以来就是嘲讽女当权者的最佳利器,武皇也是如此被苛责。沈沁竟是不知自己该难过,还是该欣喜自己也能和武皇相提并论了。
言昭握住她,“殿下觉得牝鸡就不能司晨吗?”
不等沈沁回答,言昭继续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公鸡在天亮的时候打鸣久了,就真觉得太阳是自己叫出来的吗?”
沈沁默然许久,方才释然一笑:“是了,太阳从来不是公鸡叫出来的,牝鸡或者牡鸡都不能主宰阴阳。”
言昭点头,又起身推开门,“诸位可以上来说。”
她的声音清亮果决有力,一时间竟让整个客栈安静了许多,众人都看向二楼,站着一个瘦弱的男子。
正想骂人时,只见这男子身上站着许多威武结实的护卫,身旁还跟着一个清秀的管家,一时哑然。
言昭见众人看她,方才一笑,作揖道:“听得诸位在谈论朝中女官,小子也有几分见地,特来向诸位请教。”
人群中有一胆大者,指着她问“你是谁。”
“是了,竟疏忽了名姓。小子言昭,定国公的言,昭昭日月的昭。”
装逼之王!
虽然古人这时候还没有装逼这个词,但是也确确实实被言昭此举秀到了,众人心里有气但不说。
而言昭只觉得,好爽!
有仇当面报,报了人家还不敢说话什么的,真的好爽!好好好,爱看龙傲天是有道理的,真的很爽。
沈沁一手支颐轻靠在桌上看着自己的驸马,心内想笑这么大人,还能这么幼稚。是够纨绔子弟,但是为自己出头,却也令人心动的厉害。
“诸位,怎么不说话了?”
她眼神一凝,威势上来“刚才,不是说我妻说的很高兴么?哦,忘了同诸位说,你们口中的长公主正是我妻。”
“诽谤皇族,妄议朝政,什么后果?”
管安主打一个快速建台“杖四十,流三千里。”
众人惶惶,膝盖软的早已跪下,他们常日里将长公主当政当作饭后谈资,为了显示他们自身有多深有多广博的信息量。此举已成家常便饭,却从未想过还有能被追责的地方。
“诸位是习惯了,可言某却没有习惯。我妻仁厚,不会同诸位较真,可我不是。”
她的眼睛亮得吓人“诸位,若是听清楚了便可以走了,诸位的茶水费用,某可以包揽。只一件事,今后若某再不小心听到什么,诸位的茶水就可以带走自己喝了。”
这简直是吃不了兜着走的最偏僻用法!
众人惶惶,但听完话也都快速退走,再不敢多说什么。从未想过说坏话还能被正主遇见。
“你这样,赶明儿又要说我蛮横了。”沈沁施施然走出来,语带嗔怪。
“今日不让你出面,不就为此。让那六科郎大着胆子来参我吧,我可不怕!”
“是是是,您是定国公的独子,最不怕了。”
“殿下取笑我。”
“谁敢取笑我的阿昭?”
等到了殿试的日子,沈沁是要早早进宫的,殿试历来是大朝会,故而言昭也要跟上,她缀在重臣的后面,官职还没有变动。沈沁的打算就是今年过去,年底稽核给个优,然后往上走一走,因而不急。
李锦穿好袍服,还真有几分女子英才的感觉,不过,她本就是英才。
言昭看着朝堂众贡士中那一抹红妆出神,在自己没有穿越过来之前,青史之上,千年百年,容不下一抹红妆。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提问的不是沈沁也并非沈启,一个是避嫌,一个是水平不够。吏部的老尚书,翰林院的掌院学士联合出题。卷纸发下去之后,只听得落笔之声。
李锦最先答好提交,不负会元之名。
等众贡士都提交之后,老尚书和掌院学士起了争执。
“此论当为状元。”
“月前你就要走了会元,如今还要状元,老匹夫你不要太贪心!”
老尚书气得吹胡子,“什么贪心,说的好像老夫的私欲一般。为国举才,要不拘一格!是你这个老顽固,压着人才不给出头。”
掌院学士也生气,二人一时之间僵持住了。沈沁叹口气,打了圆场,“李锦没有举人身份,状元给她未免对其他贡士不公,不许前三甲。”
见长公主都如此说了,老尚书只好作罢。
沈启也不笨,打蛇随棍上“那便赐个传胪。”
沈沁点头,李锦方才跪下谢恩。
心里不甘?或许是有的,倘若这科考她也能参加,什么童生,秀才,举人又岂会难住她?
奈何时势造英雌,也罢也罢。
总有后来人,也好也好。
殿试结束不久,也该到授官的日子了,但是也只有前三甲是直接授官,李锦作为传胪,科举第四名,却是要参加另一场考试,考上才真正论官。
朝考结束之后,李锦也不负众望地考上了,做了翰林院的庶吉士。
庶吉士这个官职其实不错,三年学习之后,李锦朝中上下打点,一跃成为侍读也轻轻松松。但是需要整整三年的时间积淀,不过这就是李锦该操心的事了。
言昭和沈沁则是在商议着后续怎么把女子科考正式提上日程,不过言昭也没忘记,特意从卫队里抽出一名女子,国公府侍卫里抽出一名男子去保护李锦的安全。
李锦风头正盛,如若此时被人刺杀,对于言昭的女子事业无异于斩首。
此事一直到了下一次大朝会,大朝会的时候哪怕李锦只是个庶吉士,也要参加,站在众臣的末端,但也好歹是为女子在朝堂上迈出了第一步。
等秉笔太监说出了经典台词,沈沁方才悠悠开口:“却不想,此次一试,竟真的试出了英才,诸位大人以为呢?”
众臣自然不敢拂她脸面,纷纷称是。
沈沁待还要开口,就听得礼部尚书一声冷哼:“殿下还待说什么,莫非有了一个李锦还不够,满朝文武,容不得男子么?”
沈沁眯了眯眼,“李大人为何这般急躁,莫非是怕自己被女子比下去么?本宫为国举才有功,自夸几句都容不下,大人能容下谁?”
那李尚书冷笑一声“择选人才,授封官职都按殿下的意思办了,殿下如今又要说什么呢?”
沈沁冷然:“礼部就是你们这些不知礼数的奴才吗?”
此话已经逼到极点了,李尚书眼睛猩红,都快上来拼命了。但此话却又没有什么问题,大周皇权已经发展到顶端,百官们说是皇帝家奴没有问题,可是头次这么直接,说自己的还是个女子。
饶是李尚书养气功夫再好,身躯也止不住地颤抖。
但是其他礼部的人,侍郎郎中却都已经跪下去请罪了,侍郎和李尚书是同乡,他目含担忧地看着李尚书。
较什么劲呢?左右是沈家的天下,是皇帝的天下,皇帝都不说话了,他一个臣子,又何必这么较劲。
他不理解,也不懂顽固派的坚持。
他劝不了李尚书,只能低下自己的头。
“臣罪该万死,望殿下恕罪。”
沈沁没有说话,她站在群臣的第一位,这时候还没有垂帘听政,但她头一次觉得快了。
因为她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动不动就被人掣肘的感觉,之前是她不想争,可如今屡屡拨动,她忍不住轻轻挣扎了一下,这些个大臣、官员却好似把她当作什么洪水猛兽,开始不停地挑战她的权威。
或许他们忘了,史书上可以大批特批女子当政,因为那女子已经死去,再也奈何不了他们。可如今她沈沁还没死呢?这般的朝堂,这般的官,等她一死,岂不是要开棺戮尸?
现实的残酷摆在这里,一旦拱手让人,不会是平和地退位让贤,只会是也只能是血腥地清算。
当你走到最高的位置上,你只会得到敌人。
是了,或许当真是这个道理。
而言昭,站在重臣之后,目睹这一切,她攥紧了拳头,似乎无法忍受这臣子的僭越。其实若是她是沈沁,她可能不会有多大的感受,毕竟她习惯了现代人人平等的熏陶。
可沈沁是个古代人,在这个礼法森严的社会,等级分明,轻视她的尊贵,等同于侮辱。
朝堂之上,如履薄冰。
任何挑衅都是宣战。
言昭开始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去想,如果她扶沈沁上位有几分可能,三分?四分?但无论如何,都到不了五分。变革不是一代人就能完成的,她们需要很多时间,有时候可能需要她们这一代人。
可如果非要她们这一代人,难道沈沁就这样不断面临新的挑战吗?如此过完一生,难道不会倍觉疲惫吗?
言昭开始思考,一味偏帮沈沁真的好吗?一方势力的疯狂扩张带来的是什么?
是哑口无言之后的隐忍报复?还是可怕的殉道者般的牺牲?谁也不知道。
如果自己能够聚拢朝堂上的另一股势力,如果自己能够牵制住任何想要阻挡沈沁向前的势力,如果···而这一切一个很完美的身份,定国公的独子。
作者有话要说:好好好,持续推进主线!!!!
冲冲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