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押了左继志一天一夜,也没什么意思,昨天说完话,沈沁对左继志兴趣缺缺,言昭只好自己处理。其实她也知道,哪里是对左继志兴趣缺缺,分明是想逼自己罢了。
也是,总不能让别人来做自己的脏手套,自己在一旁清高。倒是沈沁,没想到有一天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不曾忌讳他人的人,也会考虑到不想伤了言昭的颜面,故而演戏早睡。
言昭叹口气,左继志啊左继志,拿你怎么办才好呢?言昭也拿不定主意,她知道沈沁是想逼自己表态,可也知道即使自己不表态沈沁也不会怎么样。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说的就是言昭现在这个状态。得,既然不想杀左继志,那就先给她碗水喝喝吧。
言昭在管安的带领下来到了大牢,昨天还是一身白色短打的左继志,如今已是浑身沾着大大小小的黑渍,她双手血肉模糊,两旁脸颊肿起,嘴唇干裂结痂。整个人躺在草垛旁,神色恹恹。
管安可不客气,他怒气冲冲提起手中的铁链敲打着监牢的铁杆,“哐当哐当”震耳欲聋。言昭有些无语,吵死了,她不耐地蹙眉,当下便立刻有人上前让管安停手。
管安这才想起来自己不是一人来的,言昭也被自己吵到,当下跪下扇自己耳光。
“起来吧,你也是无心之举。”言昭吩咐了一句,转而看向了牢里的左继志,“关了一夜,可有什么想说的?”
左继志不吭声。
“刑部的郑侍郎,云国的宁王,谁会来救你呢?”
左继志眼睛动了动,声音疲惫“驸马爷既然都知道了,又为什么要来问我。”
“因为你是左继志。”
那少女方才站起,但神情十分激动绝望,她大步走过来,抓住铁杆,死死地瞪着言昭。
“你知道我是左继志,怎么会觉得还有能说服我的可能!言昭,你别得意,要不是你的父亲跟了狗皇帝,能有你今日吗?”
“昔日左家夷族,左朝将军的长子左继志远在邺城,消息传来,逃亡山林,自此销声匿迹数十年,怎么今日就变成了女子?”
“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啊。”左继志狞笑。
言昭摇摇头,“你不想说,便罢了。想来是出了变故,女继父志,以此谋生。你的身份在大周是禁忌,但在大云是忠臣之后,为什么不回去呢?”
左继志神色癫狂,“回去?我拿什么回去?祖父的血在这里,父亲,母亲他们都因你们而死!你让我回去?回去夸耀和荣光是我的吗?那是我左家的命堆出来的!”
“选择站位就会有流血的代价。你已非三岁小儿,这样的道理,也不知道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言昭,我问你,你可准备好为沈沁献祭全家了呢?”
言昭眸光一凌,当真动了杀意。
与言泓,齐闻相处一年,他二人对自己极好。自己对陌生人都有同情之心,何况亲近爱护自己的人呢?他们便是她的逆鳞,由不得别人触碰!
“来啊,杀了我啊!”
左继志放声大笑,神情痴狂。
言昭神色淡淡,“我不会杀你。”
左继志瞪着她,“为什么,难道你指望我臣服你们吗?别忘了,我左家与你们有血海深仇。”
言昭挥挥手,让众人都下去,只留下了管安,她微微凑过去,又不至于太近。
“你恨太宗皇帝不是么?”
左继志没有答话,显然是默认了。
“太宗皇帝最恨是谁?”
“自然是陛下。”她口中的陛下并非沈启,而是远在云国的昭阳公主。
“是了,他恨昭阳公主,他恨女子争权夺利。可他死的早,朝政依靠着长公主,若是你帮长公主夺位,难道不是另一种复仇吗?”
左继志嗤笑一声,“你竟想用这般拙劣的借口说服我,也未免看轻我左继志。我说了,我左家与你们大周是血海深仇,绝无让步的可能。”
“你不怕死吗?”
“怕死?呵,怕死我还会留在这里吗?”
“可一旦你死了,左家还有谁呢?千秋后人,记得的是中郎将左朝,协同昭阳公主犯上作乱,叛逃被罚,人人拍手称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她二人姐弟在的一日,还会为我平反不成?言昭,我不是傻子。”
“女帝上位,需要的是什么?是名头是道理,远在唐的武皇太远,可近在云国的女帝,没有不用的道理。若要用云国女帝,左继志,你既然说你不是傻子,何不说说要如何用呢?”
左继志摇摇头,凄凉一笑,“且不说如何用,只说你们大周,你们二人绝走不到最后的那一步。”
言昭心内一憾,先前这人轻易败露马脚,原以为是贪生怕死之人,结果只是稚嫩。如今试探,虽然稚嫩,但却忠义,已知此人聪明,却又太过聪明,这般聪明的人不能为她所用···
“我可以放你回云国。”
管安一听,连忙跪下,“主子,使不得啊,此人一走,长公主那里怎么交代?”
言昭摆摆手,“这点主我还是能做的。左继志,屈死在这未免可惜,你们和刑部郑侍郎不熟悉吧,不然也不会要用银子收买他。为了一个宵小之徒折进去左家的全部,你甘心吗?”
“我可以放你回云国,只要你拿出郑侍郎叛国的证据。”
左继志讥笑道:“证据?他是宵小之辈不假,可我云国的求才之心是真,他若被指认,下次便都知道我云国陛下是刻薄寡恩之辈,又有谁敢相与?”
说着她突然神色一动,“左继志不过烂命一条,怎能为了活命就污了陛下的名声。言昭,你动手吧。我是不会降的。”
言昭轻叹口气,扶额道:“当真是榆木脑袋。”
为君死为君生,这种忠义古来为人所奉。可是为了这种忠义要折进去多少人家,多少性命?真的值得吗?
可言昭也知道,这时候的人们两地分而划之,若无忠义,等同叛国,言昭自认也是可抛头颅之人,当即不再劝导。她招招手,“管安,去给她一身好衣裳,一餐好饭,一壶好酒,准备上路。”
“是。”管安领命自去了。
言昭站在原地,看着左继志。
“你也不算小人。”左继志冲她笑了笑。
“有朝一日被俘,或许我才能知道我是小人是君子吧。”言昭也冲她笑了笑。
“但愿你不会有那么一天。”左继志从铁杆前离开,她颓然地坐在地上,倚靠着草垛。
“人死不过头点地,我常这么安慰自己。可没有人能不害怕,但是左家为忠义而死,如今不可为苟且而偷生。”
“左继志,你确实有乃祖之风。”
左继志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手微微扶在膝盖上,嘴里似乎在念着什么。
“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
言昭心下不忍,却也知事已至此。她深自懊恼,世上忠烈少见,忠烈女子更少,而如今她倒是要成全她的忠烈了。但没有办法,这一切到底是绝无让步退缩的可能了。
管安来了,还带着几个人,他招招手,那些人把东西都送进去了。言昭接过管安手里的酒杯,里面是琥珀色的酒光。言昭微微一愣,“这是谁的酒?”
管安嘿嘿一笑,挠头“是我在您书房找到的。”
言昭莞尔一笑“好啊,倒是打起我这酒的主意了,也罢也罢,你也喝一盅。”
“左继志,敬你一杯。”说罢,一饮而尽。
左继志没有搭理,言昭也没说什么,她带着管安离开了。
牢房里寂静无比,左继志睁开眼睛,把地上的衣服披在自己身上,又把饭慢慢吃完。之后她才慢慢倒了一杯酒给自己,酒杯中的光轻微泛黑,她没有看,她只是摇晃着杯盏,最后看了几眼牢房,又特意捋了捋散乱的发丝。
一饮而尽,恰如折首。
晚间言昭在书房看书,听得屋门叩响,她道一声“进来”,却不想是沈沁。
“怎么你进来也要敲门了?”言昭笑着迎上去,“往后直接进来便是。”
沈沁不认同地嗔了她一眼,“听管安说你从大牢回来就进了书房,怎么,饭也不吃了?”
言昭牵过她的手一起坐到书房的小榻上,“吃,只是在想些事情。”
沈沁拍拍她的手。“再如何想,也得用饭,进来吧。”
宫女们便都端着手里的餐食进来了,晚餐倒是丰盛得紧,言昭看着也有些胃口。等宫女们都走了,沈沁才开始和言昭一起吃饭。
等用完饭,沈沁才问道“来书房做什么。”
“查两句诗罢了。”
“如今查到了?”
言昭摇摇头,“却是没有。”沈沁拍拍她的手,“念给我听听。”
“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
沈沁闭目想了想,复又睁开。
她的声音缓和又温柔,有一种静谧的沉,这声音似乎在屋子里悠然地回荡。
“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
作者有话要说:很矛盾,本来是不想写死左继志的,但是无法避免,不死,左继志就ooc了,于是痛下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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