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言昭就立即挨个写了拜帖，准备一封封邮出去，倒不是不能假手于人，但是言昭觉得这样比较正式，也比较诚心，何况，这些女子，本就应该被这样对待。

一共七郡，每郡上交名字六十人，外加京城的六十人，便是四百八十人。这其中还要去掉一些已经成婚的，便还有一百八十人，接着去掉一些能力奇怪的，比如擅吃，擅睡这些大概没什么可写就写的人，便只剩下五十人。

五十人，这个结果已经出乎言昭的意料了，相当于四百八十抽出了五十张金卡，这让在现代是究极非酋的言昭惊喜落泪。至于成婚的人为什么不要，其实是因为如今大周还没有女户，这些人做不得自己的主，与其为难她们，不如看看没有成婚的。

五十人的帖子一下发了出去，其中京城人士少得可怜，不过也是，本来京城多显贵，谁会去贪一斗米而卖艺，故而京城在册的女子仅有三个。除了大力刘亭女，还有两人，都是擅女红绘图，一名望男，一名得儿。

言昭当天就带着人去找了这三人，问了三人意见，却是只有刘亭女愿意跟自己干，其他两人还希望嫁人生子，怕来日夫家不同意，故而拒绝了言昭。言昭也不懊恼，这也是意料之中，她不怕拒绝，她只怕招来的人不肯干，只怕招来的人只是想要国公府的名头加身，之后好出嫁。

刘亭女肯跟言昭干也不是因为想出人头地，这个年代的女儿家没有有出息一说。她只是没有退路，她天生力大，从小被嘲笑也就罢了，如今双十年华，身边的女伴都一个两个接二连三嫁出去了，偏她一人，家中父母不待见，也嫁不出去。如今去国公府，就当赚口饭吃。

回了国公府，言昭先给刘亭女安排了一个屋子住下，她现在啥都没有，只有房子，国公府人口简单，空着不少屋子。驸马府更不用说了，就她一个加几个侍卫，近身伺候的丫鬟她都不要，于是又空一大片屋子。刑部那边还有给她准备的值房，属于是住哪里都可以，住哪里都有住处。

至于其他郡的，想来又要等一个月才有消息了，不过也不急。言昭把刘亭女带到屋子里，特意嘱咐明日不需要再练女子锻体手册。她力大无穷，练这些到底耽搁时间，言昭准备另外请个武师来单独教她，假以时日，未必不是一员虎将。刘亭女应了是，言昭便先离开了。

天气转凉，十月晃晃悠悠来了。

发出去的四十七封信，只带来了二十九个人，除了之前册子里特意圈画出的谢妹，杨阿女，苏喜妹，李招娣之外，还有二十五个人，这二十五个中五个擅耕种，都是上了年纪未嫁的女子，种田好手，但是因为没有女户，粮食基本缴给家里，自己穷得没办法，才去想米行的一斗米。

另外二十个中又各有所长，或骑射，或烧砖，或女红，或丹青。言昭一个个细细点了，又吩咐杨阿女和刘亭女为卫士队长，带着十二女卫一起训练，协同公主府的一起。

而谢妹则是和苏喜妹一起，并着怀瑜、张应正和一些擅绘图女红的女子成立工事堂，单独分出驸马府一个小院给她们女子居住，学习，议事，张应正住处不变。

至于李招娣，就并着一些擅耕的女子成立农事堂，也是居住在驸马府。

京城购置房产复杂且价格高昂，言昭的想法就是干脆把驸马府做成自己部署的主地，这样商量也方便。当然，为了避嫌，言昭基本住在公主府。

这已经是她所能想到最大的避嫌了，至于其他人还在议论纷纷，她管不了，也没空管，与其去管理争议，不如来提升实力。

这些女子大部分是手上功夫，也就是长于实践，但是系统的理论学习是缺乏的，对于书本的阅读也同样是缺乏的，言昭本来是打算培养完再成立。但是又觉得或许团队学习效率要更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快进到成立。

毕竟光养着人读书，还是这么多人，言昭哪里有钱，还是半工半读吧。工事堂呢，可以去做点小单子，便宜低价做也行，主要是混口饭吃，而且也能赚点经验。

农事堂呢，主要是改良种子和耕种，言昭名下挂着不少田产，她们可以大展身手。

而卫队，卫队就得靠工事堂和农事堂养了，同时，卫队也负责工事堂做单子时的安全，农事堂耕种时的安全。

言昭深知在大周，女子出去抛头露面做工要受多少罪，故而卫队来保护，其实她不是没考虑过让男卫来保护。但是养一个男卫是养，养两个女卫也是养，体能不够，训练人数来凑就是了，不必强求男卫。

大概有了个雏形，言昭便开始立规矩，工事堂的所有女子都要练习女子锻体术，农事堂则跟着卫队一起操练，而《女则》就是两堂一队都要学习。

安排完一遭，只有张应正是不满的，他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言昭非要招这么多娘们来做活，更不能理解为什么言昭非要让女子来学习这些。难道就不怕女子起来了，男子什么都没有吗？

换作半年前的张狗不会去思考言昭此举的深意，但是如今他读书不少，便开始思考言昭是不是被长公主迷了心智，一心一意要成全女祸。他深觉不能如此，一定要点醒言昭，故而在安排结束后，特意私下找到言昭。

“兄弟为何招这么多女子，能成什么事呢？”

言昭眼神冷了冷，“男子能成什么事，女子就能成什么事。”

张应正颇有些痛心疾首，“兄弟可是被那长公主迷晕了头，如今女主临朝，兄弟又重用女子，岂不是想让我大周步云国的后尘？”

“男子，女子，又有什么分别呢？”

“可兄弟你是男子啊，若是那女子得势，将来要翻了天去啊！”

“张兄，如果当初在城外遇见的时候，我是女子，你便不会帮我吗？”

“这···这怎么能一样？我不过是帮人。”

“是了，男子是人，女子也是人，张兄能明白这个道理，又为何要一个男子做一个女子的天，要一个人做另一个人的天呢？”

“世道不都如此吗？”张应正有些讪讪，他顿了顿，又鼓起勇气：“是不是那长公主逼你这么做，我就知道，这些个不安于室的女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住口，可知尔如今所言，足以抄家灭族！”

张应正被一吓，却还是忍不住继续劝：“兄弟你听我一句劝，你帮女子，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那长公主再得势，天下也是皇上的，是男子的，与她有何干系？”

“倘若她不是公主，她是个王爷，你会这样说她吗？倘若她不是公主，她是个皇子，你会这样说她吗？你鄙夷她，歧视她，不是因为她的身份没有你高贵，不是因为她的财富没有你多，也不是因为她的品行和作为。你仅因为她是一个女子，就能站在男子的角度上鄙夷她吗？张应正，张狗，你也这么鄙夷你的母亲吗？”

张应正讷讷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才嗫喏道：“兄弟，你真是被那女子迷晕头了。你是男子啊，你做什么给她们说话呢？”

“是啊，你是女子所生的啊，你做什么不给她们说话呢？”言昭怒极反笑，红了眼圈，同时心里也在思考张狗被自己逐出去之后，该去做什么。

张狗说到底救过她，如今又知道这么多事，不宜放走。可往后的学习和训练却是不能再参加，言昭深知自己带来这一切的跨越性，若是保密稍出问题，后果难以设想。

只是，张狗，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她不是没有阴暗的心思，然而正直会指责她。

罢了。

“兄弟···”张应正看着言昭不对的脸色也逐渐反应过来，沉默又怯弱。

“没事。”言昭笑了笑，“你我兄弟，有什么说不得的呢？”她一只手攥成拳，紧贴着腰，藏在身后。

“你提醒我，是一片好意，我晓得，张兄先回去吧。”

“是。”张应正讪讪一笑。

言昭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沉默许久，最终叹口气，她的手按在那本女子锻体手册上。

一日忙碌，月色沉寂，她闭着眼睛，一任黑夜与月色侵入屋子，攀爬上她的脸庞。一边是墨黑，一边是银白，就这样，静了一炷香。

“暗六，擒了吧。”

那黑夜中似乎有身影波动，又似乎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