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又恢复到了之前，又似乎没有。

总之，她们会一起练操，虽然很早，动作也很傻，但是沈沁还是忍了。毕竟看着言昭呆头呆脑地手脚不协调也算一种早膳的调味品吧。

练完之后，沈沁照例是处理政务，而言昭则是一边忙着教四女使《女则》，一边又要督促十二女卫练武，等这些弄完还要去看看张应正，之后回了公主府还要继续操练沈沁交给她的三十六个孤女。

累倒是不累，主要是这边跑过来，那边跑过去怪烦人的，最后言昭干脆把自己的十二和公主府的三十六编为一队，又分成六组，一起在国公府练习算了。四女使进步神速，尤其是怀珩，她本来只是善琴，但在两个夫子的磨练下，如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言昭特意把自己在京城开的酒楼——仙客居交给怀珩来做毕业实习。

至于怀瑾，她倒是有进步，但是书这条路，艰难险远，实践又难，只好再等。怀瑜的工科倒是有很大进步了，言昭常央着长公主把工部的几个小项目都丢给她和张应正作为磨刀石。而怀珏，这位和怀瑾差不多，毕业论文，啊不，实际成就难以成型，只能是继续学。

时间一晃就到了秋闱，齐闻早就听了言昭的想法，特意置办了三家会馆来招待秀才。此举倒是收获了一众好评，而且如今言泓也解了禁足，国公府风波已过，士子的好评倒是把之前的恶言压了下去。

言昭看着这个法子好，还特意在夜里同眠的时候问沈沁为什么不做，沈沁只是摇摇头。

“这事不该本宫做。”

她轻叹口气，把脸轻轻凑过来，“本该皇帝做的，皇帝不做，本宫去做。天下人也不会买本宫的情，只会觉得本宫把皇帝架空，然后用皇帝的钱讨好士人罢了。”

“而且做与不做又有什么区别呢？等春闱少不得要来本宫这里走门路。”

她又凑近了一点，伸手把脸遮住，“他们厌恶本宫，仇恨本宫，却又不得不为了功名利禄来讨好本宫。”

“阿昭，是这样的一个天下。”

言昭卧在她身边，没有打扰她，她只是轻轻拍了拍美人的肩膀，她瘦极了，又好似从来没有丰盈过。

姐弟二人，一人吃得脑满肠肥，在民间却是被架空的可怜皇帝。一人清瘦单薄，在民间却是恶毒公主，岂不可笑？

“是这样的一个天下，殿下本可以把它握在手心里。”

沈沁没说话，过了许久，她才慢慢道“前些日子，本宫收到了一封信，你猜是谁送来的？”

“臣不知。”其实哪里会不知，涉及女主，又是这关节，除了那位昭阳，还有谁会送信来呢？

这位猖狂或者说恣意的女帝，如今还活着便命令礼官她必须为云太祖，且永不入周庙。多少人劝她于礼不合，生人不可有庙号，但她浑不在意。

“是姑姑。”她的声音幽幽，“自本宫掌权以来，姑姑常给本宫写信。或是逆志，或是妄言。”

“父皇生前常教导本宫，要友爱弟弟。他绝难想象如今这大周在本宫的手里。”

沈沁叙述着，她的语句简短，语气平静。

然而她出生得早，太宗皇帝也绝非庸人，对女儿的辖制或许开始只是严苛，在昭阳那件事之后，想必辖制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于是，沈沁迟迟难以迈过心里的坎。

言昭说不出没有关系，她们如今是一艘船的，而沈沁是掌舵者，倘若沈沁这个掌舵者都不知道她的方向，这艘船必然要沉没。

“殿下。”言昭轻叹口气，她伸手把她拢进怀里，“如果，殿下真的不知道如何做，就跟着我一起做，好不好？”

她抱着那阵春风，闭上眼睛，“女子是步长远而艰难的棋，她们的智慧需要人去点化，她们的能量还在被隐匿，殿下，走这条路是最不容易被背刺的。”

“什么叫背刺？”

“你可以叫它反手一刀？”

美人肩膀轻颤，想来是在笑。

言昭恍惚了一下，也觉得自己好像在欢喜，为了什么而欢喜呢？为了她欢喜而欢喜吧。

秋闱刚过，借着民间好评的一阵风，沈沁趁势就把言昭的刑部郎中一职落实了。言昭陡然为官，还有些恍惚，但是恍惚的时间也不会长，因为紧接着就是女子锻体手册的刊行了。

说来这本手册，毕竟不是武功秘籍，只是体弱的能借此强身健体，体质好的能更近一层楼，天赋异禀的还有进阶版可以学习。本来言昭也不是打算把人人都打造成钢铁战士，在她看来，只需要一部分人站得高一点，那资源自然会往女子这边倾斜，而她要做的，就是找到女子里的人才，让她们站得高一点。

和刘家米行那边就奖励这件事商谈许久，最终确定是七郡的郡府和京城来连续进行三日的奖励。至于为什么是七郡而非十三郡，主要是因为米行虽然有长公主背书，国公府大力支持，但是扩张速度也没有那么快，只能先就着这些用。

计划定下来了，言昭还打算亲自跑一趟交代具体事宜，毕竟此事交给管安，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等到了刘家米行，便先见到了掌柜刘全。

“掌柜。”

“先生折煞我了。”刘全眼里还带着笑意，言昭肯这么叫他，很明显还是记着旧情，他自然讨巧继续称呼言昭这个曾经的账房先生一句先生。

“掌柜这些日子操劳，某也知晓。但是兹事体大，烦劳掌柜。某昨夜观策，又想出一个点子。既然发放粮米要连发三日，烦请各分行掌柜做好名册记录，以防止同一个人领两次。同时，在名册上还需写上此女的职业或是擅长什么。驸马府新建，某这缺人得很，或是女红烹饪，或是烧砖砌瓦，均可。”

刘全笑着应下，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算什么麻烦，言先生放心，此事我定给你办的妥当。”

言昭作揖谢过。

长公主的人在民间造势已许久了，民间的妇人早就开始多方打听什么册子这么厉害，能助自己一举得男。一些商人也在筹备，想购入这种册子来售卖。

言昭又等了三日，才吩咐人找到几个大商人，同齐家一起刊行手册，以三文一本的极低价在民间售卖，同时又找了怀瑾去京中刘家米行当托，当场打了一套，领了一斗米，喜笑颜开回府。

刘家米行顺势放出消息，挂出牌子，上面书“每日前二十位演练女子锻体术标准者，奖米一斗。”

与此同时，各米行都备有一本小册子，上面准备写上来领米女子的职业和能力。

看着事情进展良好，言昭也有些放心了，不枉自己花钱花粮还花人造势。如今这样练下去，之后等过半年再找几个托来谈谈感受，发发小报，然后把进阶版搞出来再发行就好了。至于登记册子，言昭倒是颇有一种自己在抽卡的感觉，只希望自己这次能抽到一张ssr吧。

刘家米行是北地出身，故而七郡的扩张也是优先北地，想来是能挑一下尚武的人才的，言昭就这样许愿着，一转眼，便过去了一月。

等各地收集好册子再上交到言昭手里的时候，已经快过去大半月了。古代就是这点不好，通信太慢，她都不好意思催他们加班。搁现代，群里一个共享Excel就足够了。

晚间和沈沁一起翻阅册子，沈沁一边感慨言昭的计谋巧妙灵动，一边又感慨即使民间高危如此，但是册子上也不是没有卓越的女子。若是没有这本册子，何时才能显露出这冰山一角呢？

言昭翻着册子也十分感慨，大周还只是有一点缠足的苗头，多在南地有，北地还未被侵袭，如今不止要传播女子锻体术，还要传播缠足易不孕，落胎的谣言才能止住这道妖风。不然，女子自弱，言昭的想法便只能落空。

“宁安郡谢妹，擅烧砖，可为贡砖。武兴郡杨阿女，擅骑，可为马上飞箭。崇安郡苏喜妹，擅绘图女红，远近闻名···”一连串名字，没有一个不是身怀奇技的，想来也正常，册子刚发行，一开始就能练熟的，没有几个不聪明的。

她们的姓名潦草，没有人期许她们有什么好德行，什么景行，什么瑾瑜，都没有，有的只是妹，阿女。就是这样被随意对待的她们，居然在这个世道，还能把自己磨砺出来，这让言昭深受触动。

哪怕是杂草，也有坚韧的可能。

“驸马，还有这些。”沈沁伸手戳戳她，又递来一本小册子。

“苏郡李招娣，擅耕，时人称“秧状元”。京城刘亭女，力大如牛，邻里无人敢求娶····”

听着沈沁念出来，言昭喜得直拍手，这哪里是抽卡，这简直用了道具的天选卡池，好好好，全是ssr！！！

言昭一拍桌子，“赶明儿我就让刘全去通知她们，看看有没有愿意来京城干活的。我也想好了，我要成立一个工事堂，一个农事堂！”

沈沁温柔笑着听她说，连连点头，忽而伸出手撩开言昭乱飞的几根发丝，“小心头发吃到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