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三人平复心情,武定侯才说正事。
“昭儿,想必你也知道了,你并非男儿,而是女子。”
“是,只是不知道父亲母亲为何要如此?”
武定侯轻叹一口气。
“我们言家三代单传,我更是不惑才得你这么一个孩子,夫人的齐家早些年出了大祸,只夫人一脉了。于是我们言齐两家便只有你这么个孩子。你出生的时候,太宗皇帝正值壮年,倘若把你的女儿身份上报。”武定侯顿了顿。
“只要娶了你,言齐两家,兵权,财力便尽入囊中。为父了解太宗皇帝,他是不择手段之人,为了言齐两家,必然会在你十四岁的时候就纳你进宫。”
“等你十四的时候,他便是知天命的人了,纵是真龙天子,也不配我儿!”这话倒是说得颇有些忤逆了。
不过能和太祖爷一起起事造反的,能是什么老实人吗?
“为父,不能也不愿意你就此命运,因而与你母亲商议,把你伪作男儿。之后又发现你天生痴傻,恐身份暴露,才把你送到邺城。”
夫人在一旁连连称是,武定侯眼里闪过一抹凶光“如今我儿清醒,身份之事不必担忧。当年之人,为父都已经料理了。如今大周朝野上下,并非合力,只要为父活着一日,便没有一个人敢质疑,敢拆穿你的身份!”
“可是昭儿,为父今年已经五十七岁了。”灯火下,武定侯与夫人的白发已经可见。
“为父之前一直放不下你,你娘也是每每忧心。好在,你已经恢复了。昭儿,我儿,为父不可能为你保驾护航一辈子,当务之急你要尽快成长起来,接手言齐两家的势力,趁着皇帝年幼,殿下恍惚的时候,快速成长起来,变成谁也不能撼动的大树。”
“殿下?恍惚?”
武定侯哈哈一笑,“太宗皇帝的长女,当朝长公主沈沁,她是个不错的孩子,也有些手段。但是如今她还没有突破礼法的禁锢,她还在做周公的梦。趁着她与皇帝较劲的时候,你得快速长成。”
“昭儿,你要记住。身份的问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一直担心别人的言论而不敢做什么。只要你自己强大起来,没有任何人敢说你一句。为父能为你铺垫的,只到此处,接下来的路要你自己去走。”
夫人也在一旁点头,她亲拍言昭的手,眼里都是温柔,“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不用怕。等爹娘走了,我的昭儿也要自己立起来,什么都不要怕。”
话说到这里,言昭也清楚了头尾,当即坚定道“昭儿绝不教爹娘失望!”
“诶,好孩子。”夫人泪眼婆娑,武定侯也是连连拍她的肩膀。
为了自己,也为了武定侯府,她一定要迅速成长起来,让任何人都别想用女子身份拿捏她。
女子又如何,她来自现代,可没有这些思想的禁锢。云国的昭阳公主不也是女子吗?照样称帝建国,她也可以!想到这,她不免心中火热。
权欲心,谁人没有?便是女子,也自然是有的。
躺在床上,陷入梦乡的时候,言昭看见梦里一片漆黑的天地,印着闪闪发光的大字。
“使天下人知我真身而不言。”
次日一早,竟然没人来叫她,真爽。言昭躺在床上,并不想起来,之前的日子她过的太紧绷了,终于能赖床了,还是侯府的床诶,睡着真是舒适宜人。
但想了想自己带来的张狗和鲍武,言昭还是不得不起身洗漱,接着安排他二人的职务。
到了正厅,武定侯夫妇正等着她,吓得她连忙快步走进去,“爹娘等我用膳,怎么不派人去跟我说一声,害我一时多懒,累爹娘等候。”
“不急,昭儿,快坐下。这么多年了,我们三人还从未一起吃过饭。”夫人神色温柔。
席间,言昭便提起了鲍武、张狗,武定侯点头:“我儿要一个小兵并不难。鲍郡此人擅练兵,心眼也憨实,是可用之人。只是张狗,市井莽夫,救你一命,给些赏银便是了。”
说完就被夫人踹了一脚,武定侯连忙噤声。
“昭儿的安排自然是好的,张狗虽然出身市井,却是个热心肠的好孩子。天下大才,大都桀骜。与其舍近求远,不如好好待张狗,他为人赤忱,想来忠心可嘉。”
“是极。”言昭点头。
夫人神色温柔,声音不疾不徐,“昭儿还没有官爵在身,此二人,鲍武领个侯府亲卫,北地军先锋。而张狗却还不行,便先做个幕僚。只是他和你啊,都得读书!”
言昭涨红脸,“孩儿知晓。”
“府中有我少时爱往的藏书阁,阁内设有读屋十余间,你和张狗各去一间,顺便你二人都分别延请西席。鲍武就跟着你父亲学治兵。”
“都听娘的。”
武定侯也在一旁,“是是是,自然都听夫人的。”
沈沁那边也叫人备了礼来,人未到礼先到,武定侯夫妇出去接了礼,道了谢。之后才听得外面传来声音。
“长公主驾到!”
于是一行人又出去迎接,旁边的太监掀开轿帘,沈沁从里面快步走出,两手虚托。
“侯爷和夫人,不必多礼。今天来,也是那天同小公子在街上偶遇,听闻小公子归府,本宫特意赶来为二位贺喜。”
沈沁轻笑。
但是武定侯与夫人并非傻子,在看长公主身后的太监,一看便知道这就是皇帝身边的秉笔太监,看来是有旨意。
武定侯心内忿忿,这皇家还真是对他们言家迫不及待啊,无论昭儿是男子还是女子,作为侯府唯一的继承人,只要在京城里,就是千百双眼睛盯着。
沈沁不傻,自然知道这是不欢迎的。想也知道,武定侯府把这个儿子藏得这么深,宁可父子二人十数年不相见,也要隐匿儿子的消息。如今好不容易相见了,自己第二天就来,那侯府难免会觉得自身被皇帝盯上了。
不过,无论侯府怎么想,沈沁自己的事总要做,她轻咳一声,身后的秉笔太监便立刻向前。
“宣旨吧。”
那秉笔太监先是答应一声,之后便举着圣旨道:“皇上口谕,自我大周开国以来,异姓公仅有两位。太祖皇帝,太宗皇帝都因天下万事操劳,故疏忽功臣,今天下承平,朕又以冲龄即位,实要仰赖各位股肱之臣。敕封武定侯为一等定国公,另加食邑百户,武定侯之妻言齐氏封一品诰命夫人,荫长子言昭为云骑尉。侯爷,快谢恩呐!”
于是众人便都齐齐叩拜谢恩,几人寒暄几句,眼看日头正晒,而沈沁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只得请沈沁入厅。
旨意下达,几人心思各异。武定侯暗叹果然是树大招风,昨日叮嘱昭儿潜心发展,今日便都难以作数。此次加封,虽然有了国公的名头,可这开国以来第三位国公,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人的目光落在这武定侯府。
言昭心情复杂,她不是很了解官品,但是武定侯如今无功加封能是什么好事?总不能是皇帝闲着无聊,封个国公玩玩,侯府和小皇帝可不熟络。
武定侯夫人更是忧愁,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今国公加身,孩子刚刚归来就封了云骑尉,看着是满门显贵,实则是在这朝堂的两派之中,拖侯府下水成为第三派。
而沈沁,她其实一早就知道圣旨内容,但是她不会拦。小皇帝的心思一目了然,无非是拉拢势力。而她日后也打算还政,自然也不会拦着弟弟拉拢北地军。再者,如今朝堂只有她和国师针锋相对,岂不单调?不若再加一人。
虽然众人心思各异,但旨意已经下达,如今,武定侯府也要变成定国公府,而言昭直接从白身变成了正六品的官。一时之间,变化太大,言昭有点反应不过来。但过了一会,她调整好心态,反正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呗,左右天塌下来,如今还有定国公顶着。
“如今天下承平,全仰赖陛下与国公昼夜操劳。不知小公爷可有定好的人家?”这话是秉笔太监说的,可这话又不全是秉笔太监说的。
是皇帝还是公主,谁又打上了国公府的主意?生怕国公府高高挂起,所以迫不及待要逼国公府站位了么?
定国公言泓沉吟许久,又看向了自己的夫人齐闻,二人似乎能心灵对话一般,只一个眼神便定了答案。
“我儿言昭尚未定亲。只是她幼年时生过大病,人也疯疯傻傻,只怕没有人家愿意。如今才好,我们也舍不得她,还不着急娶妻。”
“国公爷这话可说笑了,定国公那是什么人?”
“勇武,果毅!谁敢轻视小公爷?咱家昨夜特意翻了小公爷的籍册,光阴果真是飞逝若箭,十七岁了。还有三年也弱冠了,国公爷这等门第,还是早些定了的好。”秉笔太监还待再说,却被言泓打断。
他放下杯盏,“父辈余荫罢了,往后还得靠她自己。只是这定亲,我与夫人还没个头绪,公公以为呢?”
秉笔太监当即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正要说时又被沈沁打断。
“好了,今日日头正晒,李公公还是早些回去吧。”
“是,奴才告退。”秉笔太监不情不愿地答了,继而退去。
沈沁的话也还有几分分量,由不得他不听。见他走了,沈沁才继续开口:“依本宫看言昭如今一表人才,又是定国公的独子,任是配谁也是配得的。”
接着话锋一转“这些日子,风大雨大,国公府自然是墙壁坚固,不惧怕这些。可别人的死活还是要看顾一下的。大树苍劲,可小树苗才拔尖,风风雨雨,大树也还要挡一挡。”
言泓皱眉片刻又松展:“老臣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沈沁:任是配谁也配得。
言昭:配公主您呢?
沈沁(轻笑):来公主府,你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