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沁走了,她像开春的第一道风,吹进了定国公府,掀起一府的涟漪之后,便悄然离开。
这是沈沁带给言昭最直观的感受。
在这个世界上,她从开始穿越到如今,听到过最神秘和多变的人就是这位长公主。
开始,她钦佩于她的手腕和果断,从与云国的战争泥潭中爬出,重新给予百姓一次生机。
后来,她感慨于她的美丽,白虎街初遇,眉眼如此温柔的人身上却有那般慑人的气势。
如今,她好奇她的成长,是怎样的人生让沈沁成为了沈沁,甚至于随便几句话,就能搅弄一府风云,或许这是上位者的特权,又或许这就是沈沁的魔力。
言泓和夫人在沈沁走后沉默了许久,最终是齐闻主动开口打破这一世的沉寂。
“昭儿在邺城多年,都没有好好逛一逛京城。这些年你在府里的月例银子,娘都给你攒着呢。你啊带着管安,去城里好好逛一逛。”
“娘···”
“好了,快去吧,让娘和你爹好好想一想。”
言昭眼睛里全是担忧,她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她其实不懂长公主刚才说的那番话里还有什么别的意味,才让定国公和夫人如此担忧。
齐闻却以为她听懂了,反过来安慰她。
“没事的,不会怎样的。你不要忘了,北地军还在我们言家手里呢。”
话虽如此,可二十万大军的辎重粮草全在朝廷手里,除非他们彻底反了,侵吞整个北地,不然,辎重粮草就得指望朝廷,指望户部。
言昭也不希望母亲一直担心,她只好听从二老的吩咐走出了正厅,管安还在外面候着。
“管安,随我出去走走。”
“是,主子。”
京城繁华惹眼,何况今天还是二月二。街上热闹极了,主仆二人一边走,管安一边介绍城中概况。
“主子,眼下日头晒,不若我们找个茶楼歇歇脚?”
“你带路便是。”
管安低头答应,之后便吩咐轿夫转换方向,往青玉茶楼去。等到了地方,落轿。管安掀开轿帘把言昭迎了出来,言昭站定,开始打量这座茶楼。
整体建筑确实和自己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风格差不多,古色古香,但要说特别之处,言昭看不出来。毕竟她只是个爱好古风但并非精研古风的现代人。
好在她也不是迎客的小二跑堂,她只需要沉默地故作高深走进去就行了,直到,一把腰刀霍然挡在自己面前。
“今日茶楼不待客!请回!”
言昭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这时候自然有管安上去询问,那侍卫拿出腰牌,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长公主府”。好好好,今日算是彻底要和长公主杠上了,走哪,哪就有长公主。
沈沁估计在二楼雅间,并不知道这里的争执。言昭打量着二楼,其实看不什么来,至少对于正面来说,雅间只要紧闭窗户,也就无人知道里面在做什么。
不过长公主确实是好大的派头,来个茶楼也要清场。管安也不是蠢笨之人,当下没有再争执,而是跑来言昭身边,附耳说:“主子,附近还有一家茶楼,可要去看看?”
言昭点点头,“你带路吧。”
主仆二人正要走的时候,又是霍然一把腰刀出现在眼前,那冷脸侍卫带着淡漠的眼神看她二人一眼“殿下有请。”
言昭忘了,长公主并不需要开不开窗来决定自己看到什么,她的眼睛,是侍卫,是暗卫,是无数个人,而非她自己。如今她却还抱着现代思想,以为她只有自己。
长公主的邀请自然是推不了的,于是她便对管安说:“既然如此,便进去讨杯茶喝,想来今日殿下大驾光临,你我也有幸喝到这青玉茶楼最好的茶了。”
“是。”管安也很乖觉,应是之后,不再多言。
冷脸侍卫并不负责引领她二人上楼,而是出来一个宫女,言昭听得侍卫唤她“春兮姑姑”。这宫女年岁不大却叫姑姑,想来是地位极高了。
春兮将管安留在一楼,方才领着言昭前往二楼。与外面的朴素相比,这二楼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别有洞天了,也不知道是如何建造的。
竟然将屋子分为春夏秋冬四间,而每一间周围还堆叠布置着不同季节的景色,四间屋子各占据二楼的四个角落,布景丰富并不单调。
最让言昭称奇的便是那冬,如今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也不知道这雪是从何而来?
春兮没有解释,她并不是讲解员。
她只是把言昭带到了春的跟前,也不开门,似乎在等言昭自己动手。
在春兮的眼神催促下,言昭硬着头皮打开了门。里面并非吃人的怪物,那长公主正坐在一片春景里,转头看着她。
“微臣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言昭当即在门槛就给她跪下请了安。
“嗯,”沈沁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起来吧。”
看着站起来的言昭站在原地,她微微蹙了眉“进来吧,春兮,把门关上。”
???
如果人的大脑里有弹幕,言昭此时的脑海里必然是成千上万个问号。她要做什么啊!!!
长公主的话那是什么,是金口玉言。当下春兮也不在乎什么得罪不得罪了,一脚快准狠就把言昭踢了进去,然后把门关上了。
言昭几个踉跄都没摔下去,多走了几步,歪了身子跪在长公主跟前,她不好意思起来,只是低下头喊了一声“殿下”。
沈沁却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强制她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沈沁那张明艳与温柔矛盾交织的脸庞。
她从未距离她如此之近,她看着沈沁凑过来,不自然地别开脸,但沈沁不由分说地凑到她耳旁,呵气如兰,呼吸烫得她耳朵通红,可下一秒却是如坠冰窟。
“言昭,你是男子,还是女子?”
“自然是男子,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去查籍册。”言昭镇住慌乱的心神回复道。
“籍册?”沈沁轻笑,“籍册也值得信任么?昭阳姑姑,太宗起居录里写她生性桀骜,不忠父兄,因罪叛逃,也信得么?”
“言昭,如果本宫第一次见你是在国公府,或许本宫真的会相信你是个男子。只可惜,本宫第一次见你却是在白虎大街。”
还不待沈沁继续说,言昭忽然狠狠别过脸,没让沈沁再捏住她。又突然站起,便直接高过了沈沁,接着紧紧握住公主的手腕,表情凶狠。
“那公主想知道什么?我的身份若是从这走漏了风声,不出三日,定国公必反!”
沈沁似乎没被她吓住,也没有抽手离开,只是目光沉凝,直视着她。
“定国公必反么?”她轻笑一声,“如今这时节,种子才刚刚撒下去,拿什么反呢?”说完,她看着言昭“最迟,也得到秋日才能反。”
言昭神色一变,最终只能自己松开她的手腕,“昭驽钝,殿下到底要如何?”
沈沁依旧看着她“本宫想要什么?你当真不清楚?言昭,本宫最不喜的就是和蠢人说话。”
是了,她想要什么,她想要定国公府。
“殿下若是只要一个把柄,某给殿下又何妨?”
“哦?除了把柄,你还能拿出什么?”沈沁忽而又伸手上去掐了掐她的脸,被言昭一手拍开。
“殿下若是想要定国公府的投诚,就得好好想想,以后怎么办。”
“以后?”沈沁眼里倒是有些不解。
“投诚是给皇帝还是给殿下呢?”
“本宫与皇帝,本是一体,只是皇帝受奸人蒙蔽,倘若本宫与定国公府联手,共克贼奸。到那时候,皇帝也没了奸人蒙蔽。”
“够了,殿下这话,殿下信么?”言昭不耐烦地打断她,讽刺一笑“你二人姐弟不和,天下皆知。”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沈沁彻底动怒,看着言昭捂着被自己打的侧脸,眼里还是辛辣的嘲讽,她越觉愤怒,也越觉无力。
“殿下为何不想想,有昭阳公主在前,等陛下长成,朝中可还容得下一位景煦公主?”
“你想离间本宫和皇帝!”沈沁看出了她的心思,无非是让她自己深陷内斗,无暇再来辖制定国公府。
沈沁目光沉凝却又有些空洞,“本宫与皇帝,是血脉至亲。”
言昭霍然向后一退,打开屋门要走时,却又觉得应当再加把火,于是她停在门口,遥遥向沈沁一拜。
“殿下不过两条路,要么是昭阳,要么是黄泉。想做那幽月,想做那清风,岂不可笑?”
说完她转身就走,徒留沈沁一个人在屋中沉默。
春兮没收到指令,也不敢拦她,只好等她走了,方才进入屋内,“殿下。”
沈沁却是怅然许久,半晌轻叹一声,往后一躺。
她像一池春水一般在朱红的榻上散开,她又像一株柔弱的春柳根植在红色的土地上。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她闭着眼睛,念着这四句诗,又念着自己。
然而没有人来念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的碎碎念:阿沁的价值观此时就是扶!扶!扶!因为有昭阳在前面,太宗对阿沁的教育只会更加苛刻和压抑,要不是太宗早死,阿沁面对如狼似虎的群臣不得不撑着,她可能早就选择嫁人生子,不理朝政了。
但是她的野心只是被压抑了,像她对皇帝的不顺从不恭敬,对昭阳被污蔑的不屑,以及对阿昭这些话的反应,都在潜移默化改变她的思想,只是她还没有找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