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分02秒。”
手记一掐,秒表便发出毫无感情的女声,冷冰冰地播报出数字屏幕上的数字。
季驰光缓下脚步,他低下了头,狗狗眼里面噙着泪水。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肉肉的嘴唇也被糯米似的小白牙咬着,那亮晶晶的眼泪便被他包在了眼里。
他的脚趾头不安地抓了抓,手也无措地抓紧了运动背心的下摆,直把那一小片布料捏得皱皱的。
季驰光受了伤,接近一个月没有训练。好不容易养好了,回到长跑队一测,又垫底了,从队中滑到了最后。只比穿越回来那会儿进步一点点。
谭教练抿着唇看着秒表上的数字,又看了一眼无措的季驰光,把那声叹气噎在了心里。只拍了拍季驰光的肩膀,道:
“你刚刚休息完回来,与之前的水平有些差距是正常的。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之后好好训练就好了,知道吗。”
季驰光闷闷地点了点头,谭教练眉头一皱,又中气十足地问了一句:
“季驰光!大声回答我,你知不知道!”
季驰光便用力地吸了吸鼻子,他抬起头来,一看到教练的眼神,眼睛又开始一片模糊,但他还是忍着眼泪大声喊道:
“我知道了!”
谭教练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来,他拍了拍季驰光的肩膀,让他回去教室上早读。
季驰光背上自己的书包,没走几步,眼中的泪就忍不住了,队友们似是不想让季驰光难堪,在跑完之后就率先离开了,现在路上没有什么人,只剩季驰光一个人背着一个泛白的牛仔书包,慢吞吞地走在路上。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争气地从那双狗狗眼里落了下来。季驰光眼前一片模模糊糊,他连忙用手肘抹掉自己的眼泪,不让自己再哭。
但一想到刚才教授无奈又带着点可惜的眼神,季驰光的眼眶便又开始发热了。
模拟考试的成绩早就出来了,季驰光考得并不是很好。从受伤前的34名滑到了40名,也只比重生回来的第一次月考要好一点。
他不要说回到上辈子的巅峰状态了,他连超越受伤前的成绩都做不到。无论是体育还是文化课,季驰光都觉得自己受到了打击。
毕竟努力总是希望能得到回报的。
时间就在季驰光挣扎着学习,训练中悄悄地溜走了,又过了一个星期,季驰光考完了期末。发下成绩那天,他忍了许久,最后还是没忍住,一个人趁着下午放学教室没人的时间段,趴在了桌子上。
宋羲刚刚从广播台主持完节目回来,今天又是他值班广播台。他一进门,就看到季驰光趴在桌子上,身子一耸一耸的。
季驰光今天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宋羲知道季驰光考得并不是很好,排名在39。今天一整天他都想和季驰光说点什么,但季驰光一下课就跑出去了,也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
宋羲抿了抿唇,最后还是轻轻地搬起自己的椅子,坐到了季驰光的身边,用手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
他方一模上季驰光的后背,季驰光就僵了一下,藏在手肘阴影里的脸上,眼泪流得更汹涌了。
“没关系的,暑假我帮你补习。”
“我......我......”,季驰光忍着眼泪,说了两句话,最终还是没忍住,带着哭腔说:
“我太,太笨了,老是学不会,跑也,跑不好......”
“你别,帮,帮我了。宋羲,不,不耽误你学......”,季驰光哭得太厉害,整个人都打着抽抽,他抽泣着,话都说不完整。
听季驰光这样说,宋羲眉头便紧紧地拧了起来,眉间的悬针纹比以往更深。
宋羲的手往上伸,轻柔又带着强硬,让季驰光把头从手肘间抬起来。
“你没有耽误我什么,不可以这样说。”,体温微凉的手抚过季驰光带着少年气的脸,又抚摸他的眼,季驰光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他的睫毛既浓密,又纤长。平时眨啊眨地,此刻却听听话话地闭上,只是不安地抖动。
宋羲的指尖温柔地掠过季驰光哭得泛红的眼睑,季驰光喜欢晒太阳,皮肤是均匀的蜜色,十分健康。但肤色不是十分地深,起码哭得狠了眼周还是会泛红的。宋羲把他的眼泪一一拭去。
“我们暑假一起学习,没关系的。”
感觉到宋羲的手离开自己的脸,季驰光才把眼睛睁开。宋羲近在咫尺,季驰光的眼睛里却因为哭得太狠太久了,有点看不清,只可依稀辨出是一个温柔的轮廓。
季驰光低下头,他用手肘又抹了一把脸,然后又无意识地扣起了手指甲。他这个习惯不太好,十根手的指甲都是又短又小,看起来丑丑的。
宋羲大手一张,包住了他在抠手指甲的两只手。他不言不语,耐心地等季驰光回答。
过了好半晌,季驰光才闷闷地应了句“好”。
“吱呀”一声,门开了。梁伽澄和江瑜走了进来。
江瑜四下望了望,见教室里只剩季驰光和宋羲两个人,脸上不由得挂着点失落。
他也不知在想什么,也没像之前一样和季驰光硬挤在同一个位置,只是懒洋洋地靠在门边,没有说话。
梁伽澄则不然,他这段日子似乎来得频繁,但总是与江瑜一起来的。此刻见宋羲的爪子包着季驰光的手,一股无名火便不由得从心里涌了出来。
他压了许久火气,面上还是显露出几分。季驰光前桌的椅子被他重重一拉,四条椅子腿儿划拉过地板,摩擦出“嗞啦——”一声响,十分刺耳。
季驰光听到这声音,猛地抬头。他刚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发觉梁伽澄和江瑜过了来,现在见到了人,便扯了嘴角摆出一个难看的笑,和他俩打了声招呼。
就连江瑜都被梁伽澄弄出的这声动静刺得回了神,他和季驰光以及宋羲打了声招呼,走了进来。
唯有宋羲,应了江瑜的招呼后,确保季驰光不会再抠指甲了,才不慌不忙地收回手。他撑着头坐在季驰光旁边,眼神是不离季驰光的,就当没看见梁伽澄。
梁伽澄见宋羲的做派,嘴角撇了一下,随后也当没看见他。只是见季驰光眼睛红红的,伸手就要去碰。
只是他还未碰到,旁边斜插出一只骨节分明又略显苍白的手,铁钳似地制住了梁伽澄的手腕。
琉璃似的大凤眼淡淡瞥过梁伽澄脚底下踩着的篮球,声音轻到几不可闻,犹如切冰碎玉:
“你手脏,别碰他。”
梁伽澄本来心里就压着火气,被宋羲这一番动作,即刻便爆发了出来。
他猛地甩开宋羲的手,甩了两下才甩开。甩开后又即刻站起来,原本坐的椅子都被他掀了开来,躺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梁伽澄用脚勾起篮球,接在手上又狠狠往地上一砸,“你是什么玩意儿啊?年级第一了不起?我和瓜瓜本来就是队友,我俩平日里碰得可多了,脏不脏都碰来碰去,关你什么事?”
不知梁伽澄这话哪里激到了宋羲,他也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梁伽澄,浅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
江瑜欸了一声,连忙开始打圆场。
见他俩这样,季驰光也顾不上自己心里那些事情了。他也赶忙起来,绕过梁伽澄,把无辜前桌的椅子扶起来,又怯生生地抓着两个男生的衣摆。
季驰光刚刚哭完,鼻子还没通气,声音就瓮声瓮气地,听起来有点好笑:
“别,别这样。都是同学......”
季驰光赔着一副笑脸。这本来就不是他的错。但季驰光似乎总是把自己摆在很低的位置上。
他不及梁伽澄和宋羲高,指尖只捏了他们两人衣摆的一点点,扯了扯,没扯动。
宋羲看到季驰光赔的笑脸,有点不是滋味。
那是一个普通的假日,宋羲一如既往地坐着司机开的车,去市图书馆看书。
他不喜欢和这个家的任何人交流,包括司机。坐车的时候总爱看着窗外,这段往日都在走的道路异常地堵,也不知道是不是旁边道路施工的原因。
宋羲百无聊赖地看车窗外一个个走过的人,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季驰光穿着肥大的反光的衣服,头顶着一顶大草帽,左手拿着一个沾满干涸油漆的油漆桶,右手拿了一个铁盆,他在桶里舀水,然后把水往钻地的机子那里浇,钻地机声音轰鸣,隔着一层玻璃都能听见。
在市图书馆里,宋羲不像往常那般宁静。脑子里总是浮现出在施工路段穿着灰扑扑的鞋子和衣服的季驰光,这样的季驰光和每天晚上在操场上跑步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季驰光并不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学生,他甚至十分普通,所有的事情进度都十分缓慢,宋羲知道。
但他很倔强,小小又笨拙的身影独自在操场上跑着,若是下雨天,他就在操场观众台能挡雨的地方做蛙跳。
季驰光没有观众,天上偶尔悬挂的明月和昏暗的路灯就是他的观众,偌大的操场就是季驰光的舞台,在每一个普通的夜里,上演着一幕幕不为人知的独角戏。
这是一轮孤独的月亮。
那一天,宋羲什么都没看下去,他的脑子一片纷杂,早早便离开了图书馆。他回住处时又经过那一段路,这一次,他下意识地往施工路段望过去,又看到了季驰光。
季驰光还是穿着那一身肥大的反光衣,头上的草帽还成了黏着油漆的安全帽,浑身脏兮兮,一身尘土。此时正端着铁饭盒在修路的马路牙子那里吃饭。他蹲在队伍最边的位置,一个领头的人呵斥了他,似乎是让他吃快一点,他便一边赔着笑脸,一边扒饭,三两下就把饭给吃完了。
吃完后,他就赶忙站起来,手胡乱地在衣服上蹭了蹭。又拿起那个桶,鞠着腰在路面上洒水。
想到这,宋羲便握紧了拳头,心似被钝刀磨过,带着一阵阵痛。
他冷冷地剐了梁伽澄一眼,率先坐下了。
梁伽澄见宋羲先他一步坐下,他“嘁”了一声,嘴上却是挂了胜利的笑,也跟着坐了下来。
见两人都坐下了,季驰光和江瑜才松了一口气。
一想到宋羲刚才那样,梁伽澄心情不由得大好,他声音也轻快了起来,对季驰光道:
“瓜瓜,快走吧,训练时间要开始了。”
谁知季驰光听到这句,脸色微微发白,嘴也动了动,他一时没说话。过了好几秒,季驰光才低着头,绞着手呐呐道:
“我,我今天不太舒服。我不去训,训练了......”
季驰光想要逃避,但他一说完这句话,鼻子又开始发酸。
作者有话要说:注意:
1,瓜瓜在施工现场打假期工的时候已经满16岁了。
2,捅瓜瓜的那几个社会小伙会在下一章交代他们的,目前事情还在调查当中,结果没那么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