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一望前门看，就见季驰光抱着一束大捧花呆呆地站在那里，又看到班里拉起来的大横幅，吴初玉便不禁笑了出来。

她一进来，教室内外的掌声便慢慢停了。季驰光站在前门口，愣愣地看着老师走过来，他身上还有一些礼花屑，身周的地板上也满是礼花和彩带，看起来即混乱又脏兮兮的。

虽然是班里同学自发组织的，但庆祝的主人公是季驰光自己。自己把班里的卫生弄乱了，想到这，季驰光抓着大捧花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身子也有点瑟缩起来。

“喂喂，窗户那边的同学，回你们教室去吧。等会儿你们班主任过来找我麻烦了。”，吴初玉拿起麦克风，试了一下音。面朝教室窗户，让挤在那里的学生们回去。

1班的同学哄然大笑，而挤在窗户的学生们则作鸟兽散。吴初玉又安排人打扫今天的卫生，一班有事班长抗，虽然今天不是宋羲值日，但他还是被排上了。

安排的人选里头没有季驰光，吴初玉安排了人，又把麦克风移开嘴边，招招手让季驰光到讲台前来，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吴初玉在季驰光住院的时候也来看望过他，季驰光老老实实地回答，他说完话，吴初玉和他说有什么要和自己说，千万别勉强。最后吴初玉拍了拍季驰光的肩膀，让他回座位去了。

虽然现在还没正式成为高三，但高中三年的知识早就在高二统统学完了，高三一年主要是以复习和大大小小的考试为主。

今天又是模拟考，季驰光突击了好几天，但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不安。

模拟考不用按年级排位，每个人都是坐在自己的班里的，在季驰光住院的这段时间1班又挪动了小组位置，这会儿季驰光和宋羲都挪到了教室中部，正正好好对着黑板。

季驰光慢吞吞地答着卷子，因为太久没有考试，手感有点生，对答题时间的掌握也有些模糊了。

这门考得是物理，季驰光在草稿纸上画了一轮又一轮的草图，但模型怎么都感觉不太对，但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着急，明明已经好全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季驰光不由得捂住伤口，侧着脑袋趴在桌上。

宋羲就坐在他旁边，他手上拿着一支最普通的黑色签字笔，似是已经答完题了，正一目十行地在进行检查。他点了点在试卷上做了标记的题目，持着笔的手只稍停顿片刻，便毫不犹豫地在草稿纸上重新列出公式，进行验算。

察觉到季驰光的目光，宋羲检查的手停了下来，他偷偷瞄了一眼在讲台上批改作业的吴初玉，悄悄对季驰光做嘴型：

伤口疼吗？

季驰光看懂了，见宋羲的手跃跃欲试，像是自己一说疼他的手就会举起来一样。

季驰光连忙摇摇头，把脑袋转向另外一边，捂住伤口的手也放了下来。他歇了会儿，又打起精神来重新答题。

见宋羲依然颦眉看着他，季驰光又摇了摇头。

今天一天都在考试中度过了，季驰光考得头晕脑胀的。

下午是体育特长生的训练时间，季驰光的伤口没好全，暂时不能激烈运动。但他还是去签到了，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拉拉筋，以及帮教练掐秒表。

宋羲又去了广播台，今天又是他值日，他在播报TED的演讲节目，清冷的声音念着标准的英式英语，从遍布校园各处的小喇叭中缓缓流出。

季驰光掐着秒表，听到喇叭里传出宋羲的声音，嘴角便微微扬起，情不自禁地盯着那个会出声音的小喇叭看，直到梁伽澄过来揉他脑袋他才回过神来。

梁伽澄瞟了一眼那小喇叭，用胳膊肘松松地夹着季驰光的脖子，又用另一只手撸着季驰光头上柔软的小卷毛儿，待季驰光的脸被他弄得红扑扑后，他才放开他。

“什么时候去医院复查啊？要拆线吗？”

季驰光拍了拍自己发热的脸，答道：“这周末要再去一趟医院，不用拆线，用得好像是蛋、蛋白线。”

“哦，蛋白线能吸收，确实不需要的。”，梁伽澄的父母都是医护人员，他也懂一些。嚼了嚼口香糖吹了个大泡泡，随口答道。

“那你要问一下医生什么时候能运动了，马上就有比赛了，你现在这个状态肯定不行的......”，梁伽澄话还没说完，突然像看到了什么，往操场上方的校道指了指。

“好像又有领导来学校视察了，你看那黑车。”

季驰光原本被梁伽澄说得有些失落，虽然他知道梁伽澄说得都是真话，但正因为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才会失落不安。

但很快，他就被梁伽澄的话转移了视线。季驰光不及梁伽澄高，只能垫着脚，抻长脖子，才能看到那辆窗户一片漆黑，无法看到里面的黑色轿车。

原本季驰光以为那只是普通的领导视察，毕竟交1中是省重点中学，三五不时会有人来交一中学习交流，或者参观调研。

但季驰光在晚自习的时候被叫到阶梯教室去，才发现不对劲。

校长和教导主任以及班主任老师都在阶梯教室里，几乎学校所有领导都在。季驰光一进阶梯教室，班主任吴初玉就对他招了招手，让他向前来。

“这个就是季驰光同学，他性格比较内向，但一直都是一个热心上进的孩子......”，班主任向一个发鬓微微发白的中年男子介绍他，季驰光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怯生生地看着那个中年男子，越看越觉得这个中年人熟悉。

中年男子拍了拍季驰光的肩膀，说：“小同学有点拘谨啊，不用拘谨。你是一个好孩子，见义勇为，做了好事，理应受到表彰。”

季驰光呐呐地点头，直到在阶梯教室第一排坐下后，他才反应过来中年男子是谁。

这不是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市教育局局长吗？

季驰光有些呆滞，忽然阶梯教室的两个前后门都打开了，学生们背着书包鱼贯而入，熙熙攘攘的，像是平时月考完开会一样。教导主任袁小头看到学生打闹着进来，连忙上台用麦克风连说几句安静，又点了几个同学的名，纪律这才稳定下来，但仍然有些嘈杂。

季驰光眼尖，从那一群涌进来的学生中看到了几个文科班的体育特长生，还有理科1班的同班同学。

竟是整个年级的文理科班都来了。

赵于勤也进来了，她却没有和自己班的学生坐在一起，而是背着书包三两下地走到了第一排坐下。

她一坐下来，即刻就挨着季驰光说悄悄话：

“我爸妈和季婆婆都已经进来学校了，席子去接得他们，等会应该会直接过来。”

听到这话，季驰光惊讶地张开嘴，连忙转头看，但只看到前后门不断涌入的学生，至于赵不嬉和赵家父母以及季婆婆在哪里，根本就看不见。

倒是看到宋羲领着班里的学生过来了，理科一班坐在平时的座位上，宋羲肩膀背着一个书包，手上还拿着一个。一个书包是宋羲自己的，另一个则是季驰光的。

宋羲没坐下，鹤立鸡群地站在理科1班的学生里，正在维持纪律。

宋羲似乎对及驰光的目光若有所觉，他转头一看，见季驰光正在看向自己，嘴角便微微弯了起来，露出一个笑，手也放在胸前小幅度地挥了挥。

季驰光有点耳热，他也把手放在胸前挥了挥。没挥两下，班主任就过来了，季驰光连忙收回手，把两只手乖乖地摆在了桌子上。

“驰光啊，今天是见义勇为表彰大会，本来应该提前通知你，然后让你写演讲稿的。但因为有特殊原因，学校决定今天先为你颁发见义勇为证书，然后然后你简单地讲两句，再开展暑期安全教育。在开学之后你再当着全校同学的面发表国旗下讲话，那时候就要写演讲稿了。”

一听到自己居然要上台，还要演讲，季驰光便不自觉地抠了抠手指，他成绩不好，其他方面也是平平无奇的，就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学生。

他从来都没有做过当众演讲发言之类的事情，一时有点难为情，整张脸都变得红扑扑起来。

见少年面红耳赤，蜜色的皮肤上都涌出一股红晕，吴初玉不由得笑了。她放柔声音，又道：

“你现在就可以开始写写等会要演讲的手稿了，讲得不好也没关系的，不用害怕。老师和同学们都只是想听听你当时的心理感受。”，吴初玉说完，拍了拍季驰光的肩膀以视鼓励，又离开了。

季驰光坐在阶梯教室第一排都是头一回，更不要说是演讲了。他紧张到手都在抖，赵于勤从自己的书包里翻出了纸笔给他，季驰光写了两句话，便心乱如麻，忍不住扭过头去看宋羲。

宋羲自高一开学以来开大会时就没怎么在自己班里坐过，此时他正巧坐在季驰光平时坐的位置上，与二班的班主任隔了一大条位置。

宋羲见季驰光又回过头，便又冲着季驰光笑了笑，他似是猜到了待会儿季驰光要干什么，弯着一双好看的大凤眼，对季驰光点点头，像在鼓励他。

季驰光心里不由得平静了下来，他低下头，认认真真地写等会要发言的东西，

这场见义勇为表彰大会暨暑期安全教育活动是由教导主任袁小头主持的。先是由市教育局领导发言讲话，再又叫季驰光上台表彰，由教育局领导和公安局副局长亲自给他送锦旗和颁发荣誉证书，然后是校长给季驰光献花。

季驰光首次演讲，看着婆婆坐在第一排的位置抹眼泪。季驰光也不由得湿了眼眶，忍着眼泪磕磕绊绊地完成自己的讲话，虽然语言朴实，演讲时也不够流畅，但还是收获了热烈的掌声。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居然还有赵家父母以及当事人赵于勤写给学校的感谢信，被教导主任念了出来，季驰光听着听着，在台底下哭得一塌糊涂的。

季驰光脑子里面闪过许多人、许多事。有上辈子一夜衰老的赵家父母，黑白照片里的赵于勤，也有被生活磨掉未来的赵不嬉。又有他濒死是穿越到未来时看到安享晚年的赵家父母，做记者的赵于勤，以及准备前途无量的赵不嬉。

真是太好了。

会议结束后，季驰光一手拿花，一手拿着荣誉证书，顶着张哭红的脸与一干领导老师合影。这张照片不仅放在了通告栏里，还登了报纸上。

在季驰光毕业多年后，和宋羲一起回学校看老师时，照片还好好地挂在交1中的通告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