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还是全班的成绩都被打印下来,钉在背后黑板的年代。
月考的试卷在周一周二的时候基本讲完了,交1中这一届的高二文理科班级加起来大概有15个班,学生多,月考评卷时间也久。
但再怎么久,周二每个科目也都能改完,周三出的是班级排名和年级排名。
第一节课下课后,班里一群人便乌泱泱地跑到黑板报那里,像池塘里的锦鲤那般挤作一团,看自己的排名。
或看别人的排名。
答题卡全部都发了下来,成绩表上的分数都是准的,偶尔有那么几分之差的同学,都去找老师反馈去了。
多数人看到自己想看的,就回到了位置上。看排名的人越来越少,季驰光去上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瞄了一眼。
榜首依然是宋羲,他以拉开班级第二接近30分的成绩牢牢地占据了成绩单第一名。他的总分不要说班级第一,年级排名第一也是他的。
宋羲不在位置上,广播里传来他的声音,声音清清冷冷,正在播读寻物启事。
季驰光看完第一名,便从上往下扫找自己的名字,他看到一半,又意识到不对,此时离上课只有一两分钟了,他连忙从下网上扫,这会儿很快就找到了。
42:季驰光
季驰光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他们班有45个人,虽然季驰光上辈子成绩也挺一般,但通常是在25到30左右的。他发挥得最好的几次,甚至可以考到20名左右。
但季驰光的总分成绩也说不得是差,他放到市外头的普通中学里,总分上还是能看的,但他进的是竞争激烈的交大附属101中学。
交一中是省重点中学,学生间成绩的厮杀本来就比其他学校要激烈。不要说是纯文化的学生,就连季驰光这样的体育特长生和其他班级的艺术特长生,也是成绩+专业优中选优拔出来的。
“你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差。”,宋羲这样对季驰光说过,但面对着一个42名的排名,季驰光实在很难说服自己。
37名起,总分数前两位数已经是56开头了,和38名开外的分数开头截然不同,中间起码断了二十多分。
但这其实不奇怪的,每个班应该都会有这样的两类人:一种是参加完高考以优异的高考成绩申请外国院校。而另一种学生他们高中生涯的结束并不以高考为导向,而是高考前夕的一张跨洋机票,直接到大洋彼岸留学。
重点高中的学习生涯仅仅是他们人生中的一个小小跳板,能进入重点中学的他们当然也是优秀的,他们通常英语很好,一般都在备考雅思托福或者SAT。
季驰光夹在他们中间,他身上没有散发着金钱的气息,他只是单纯的成绩不好罢了。
月考后公布成绩的这一天总是难熬的。这天的晚读要开月考表彰大会,一节是归文科班的,一节是归理科班的。理科班通常是最后一节晚自习,开完会就放学回家,大部分同学都是背着自己的书包过来开会。
偌大一个阶梯教室,人密密麻麻的,各班有各班的位置。
通常都是玩得好的人一起坐,而年级前十名会集中在一起,坐阶梯教室的最前一排,进步最大的学生也会坐在前面,然后教导主任讲完本次月考情况后,便由年级第一和进步最大的学生上台讲话,分享学习方法。
每个月都是这样。
季驰光玩得特别好的朋友其实并不在班上,但他也没遭人欺负,只是比较透明。
因为他的成绩并不一骑绝尘,体育课若有跑步测试项目,他通常也是单独测试的。几乎只有在篮球赛或者校运会这种类型的活动上,季驰光在班里才会恢复存在感。
班里的学生是单数,季驰光落单了,在他这一条座位上,坐的是二班的班主任老师,中间则空了一大条座位,然后才是他。
这方便台上的教导主任分辨吵闹的学生到底是哪个班的。
宋羲这会儿又是坐在最前面的位置上,他和季驰光离得并不远,大概就五六排的距离吧,他似乎在整理演讲稿,季驰光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忽然,宋羲回头了,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他的脸上惯是往常的面无表情,金丝边眼镜闪烁着无机质的光泽,衬得他整个人的气质更为冷淡。
只有一层薄粉的嘴唇随着他扭头的动作不自觉地微微张开,眼镜下那双内尖外挑的大凤眼似在搜罗着什么。
每次月考后都要挪动座位,周一的早上,季驰光就和宋羲分开了。两人的位置都在最后一排,只是季驰光移到了靠窗户边晒太阳,而原本靠窗户的宋羲则挪到了后门那排。
两人在教室一东一西。
今天轮到了宋羲下课值班校广播台,他一下课便不见人影。下午放学到晚自习这段时间也要扎在广播台放音乐主持节目。
下午没有和宋羲一起做作业和补习,季驰光也过得丝毫不空虚。谭教练在今天下午又突击项目测试。
因为月考的原因许多天都没有好好练习,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退步,只有季驰光进步了,他从吊车尾跑到了中游。
体能上的努力比脑力学习上的努力效果要显著一点,谭教授因为季驰光脸色稍微好看了些许,但仍吹胡子瞪眼的,每个人都在上晚自习前连了好几圈的变速跑,只有季驰光少跑了几圈。
开月考大会这一天,特长生们的晚自习是正常上的,晚自习并不会进行专业训练。
季驰光第一节晚自习也在教室里,他的新位置靠着窗,窗外有些许凉风,还有几声夏季的蝉鸣,季驰光便伴着这样的声音安安静静地做作业,复习错题。
他今天几乎一天都没有和宋羲交谈过。
那双浅色的大凤眼搜罗到了目标,宋羲隔着好几排座位,目光越过班上的同学,直视最后面的季驰光。
季驰光本就一直看着他,见他看着自己,不由得冲宋羲摇了摇手,但季他打招呼的弧度也不敢太大,手只敢缩在脸边轻轻摆动。
季驰光打完招呼,宋羲的唇角便勾了起来,随即就扭过头去了。
“他笑了。”
“宋羲居然笑了。”
“他在看谁啊?”
前面几排在窃窃私语,有几个男生女生纷纷转过头来,想要找出刚才让宋羲笑的对象。
刚才宋羲转头的时候他们不敢跟着转头,现在宋羲看向了阶梯教室的讲台。他们才敢转过头去。
看方向应该是二班的,一双双眼睛从坐在后面几排的二班学生扫射过去,但也没有找到可疑的人。
季驰光听到他们在讨论,立刻就趴下了,他佯装趴着休息,还用手挡住自己的眼睛,蜜色的手肘下,脸和耳朵红成了一片。
表彰大会解散后,季驰光本想和宋羲一起走的,虽然他们只有从教室到学校大门这一段路顺路,等宋羲上了车后,他便从学校的停车场绕回学校加练。
说是一起走,其实约等于是季驰光送宋羲上车。
宋羲一直都不知道他其实并没有回家,而是偷偷回去训练了。
但当季驰光随着人群走到阶梯教室后门往下看时,却见宋羲被教导主任和英语老师叫住了,他们三个在商量着什么,一时半会宋羲像是走不了,他心里有点惆怅,但很快又收拾好心情,发了条信息到宋羲的手机里。
口袋里的手机一震,宋羲若有所觉。他用手捂住校裤口袋里已经安静下来的手机。头却是不自觉地偏向了后门,那边许多学生鱼贯而出,宋羲只来得及看到季驰光背着旧牛仔书包的背影。
“宋羲?怎么了?”
宋羲摇了摇头,英语老师也顺着他的眼神往阶梯教室后门看了一眼,见没什么异常,则继续往下讲了。
“这个比赛,对学校来说非常重要......”
虽然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已经是放学时间了,但季驰光仍然要加练的。
学校的大门口和操场并不顺路,许多学生从教学楼里涌出,走向大门,操场上则只有零星几点人。
他们多数是在学校里住宿的学生,还要再上一节晚自习,现在不过是去小卖部的时候经过操场,来这边放放风。
通常情况下,在这个时间点,操场往往空无一人。
需要等到再晚一点,等住宿的学生和高三的学生上完晚自习后,操场上才会出现学生们的身影,他们会三三两两地在操场走圈、聊天。
那时候便是操场上除了白天的大课间外最热闹的时候了。
季驰光随便找了一个小角落练起蛙跳和高抬腿,他今天真的跑了太多了,实在没有体力再跑圈,只能做基础训练。
蛙跳没有个数,从操场的一边跳到另外一边为一组。然后轮换高抬腿,同样也是从操场的一边跑到到另外一边。
操场向来是偏暗的,只有几根不算明亮的路灯在操场旁边的校道上,除了路灯外,还有高三和住宿学生晚自习的教室灯作为光源,但这些教室通常都比较高,灯光透过教室的窗户,从上往下洒下来,也变得暗了,只能微弱地照亮一些角落。
季驰光还在专心致志地练习蛙跳。他双腿分开半蹲下来,两只手则呈预备姿势,每一次跳都尽力地蹬伸,慢慢地,他便跳到了操场的对面。
最后一次跳完,季驰光则在原地休息了三十秒。三十秒一过,他便用手抹了抹额上的汗,又高抬腿回到对面去。
因为操场太黑,他一个没注意,脚便踏到了一块小石子上,季驰光连忙稳住身形,但最后他还是身子一歪,整个人都向侧方倒去。
季驰光尽力用胳膊做了一个缓冲,皮肤蹭到了粗粝的操场上,火辣辣地一片疼。
他原地休息了一会儿,动了动手脚感觉了一下,觉得没太大问题后,才托着那只胳膊走向放书包的台阶。
掏出手机一打光,小臂果然破皮了。几块皮像是卷起的布料一样扒在胳膊上,露出一点白白的肉,还有操场上的沙砾与跑道上的红色小粒子附在伤口上,好在伤口不算大,只是皮外伤,并不严重。
但季驰光仍是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时间点校医室已经关门了,幸亏季驰光书包里备了药,他粗粗给自己处理了一下伤口。
手持着药剂,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喷到胳膊上。一阵疼痛袭来,季驰光不由得发出嘶嘶的气音。胳膊上的伤口的疼是一阵儿一阵儿的,纷扰着季驰光的心神。
但他给自己定的训练计划还没练完,才刚刚做完一组,忍着疼痛,他又回到刚才自己跌倒的地方踢掉那枚小石子,继续小心翼翼地高抬腿回来。
他刚停下,放在台阶上的手机就亮了亮屏,季驰光好奇,他拿起手机解锁,才发现是班主任在班群里面圈所有人让他们回家注意安全的信息,里面一大群人在说话刷屏,发表情包。
季驰光盯着班群看了许久,都没有看到那个盯着原始头像的人发言。他便退了出去,点开与宋羲的聊天框。
最后两条信息是他自己发的,宋羲还没有回他的消息。
[小季小季:我先回家啦。]
[小季小季:小狗蹦蹦跳跳.gif]
表情包里的小狗蹦蹦跳跳,季驰光看着自己发消息的时间,也不知怎么了。手臂疼,胸口也有点闷闷的,怎么也想不明白。最后索性按灭了手机,又活动一下手脚,准备再继续训练。
手机又抖动了两下,又亮了一下屏幕,季驰光想着肯定又是班群在发东西,但他还是解锁了手机。
一解锁便是与宋羲的聊天框,宋羲的回复瞬间将季驰光最后发的消息顶了上去。
[宋羲:我在操场。]
[宋羲: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