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宋羲发现季驰光的手摔伤了,等他跑完步就带他去学校外头城中村的社康处理伤口。
棉签吸满了双氧水,又点涂在伤口上,疼得季驰光头皮发麻。
麻意先从后脑勺漫了上来,紧接着便是剧烈疼痛。他不由得想躲,宋羲却牢牢地扣住他的手腕。
冷白色的手骨节分明,比季驰光的手要大得多。季驰光不仅是小腿,就连手腕也是细瘦的,但却不羸弱,是肌肉居多。
季驰光挣了挣,没挣开。
“别动。”
浅色的眼睛没有看向手臂的主人,反而一直盯着伤口。
季驰光伤口处理得粗糙,只草草喷了云南白药。破了的表皮像挼成卷儿的布料蜷在上方,露出来白色的一块肉,倒是没有流血,只是沙子仍还粘着在伤口上头。
“就,就小伤口。”
季驰光疼到肩膀都在扭动,像小孩子一样,却是不敢再用力挣动了。
宋羲看起来瘦瘦弱弱,手上的力气却奇大,抓着他的手腕和抓小鸡一样。但宋羲不用使劲,故手攥得虽紧,被抓着的地方却不疼。
“小同学,不好好处理伤口会感染的哦。”,护士说完,现在社康人并不是很多,护士只处理季驰光一个人的伤口,便又问季驰光之前喷了什么药,是否带了过来。
季驰光答有,但他手不方便,宋羲便帮他在那个洗白了的牛仔书包里掏了掏。掏出了一瓶巴掌大的云南白药。
药瓶子上头上的标签纸的塑封膜被蹭开了一个角,露出了下头被磨花的字样。整个瓶身看起来旧旧的。
护士颠着瓶子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最后说:
“小同学,你这个药是不能用于开放性伤口的,而且要过期了,也要不能用了,以后不可以这样处理的。”
季驰光被说得脸红红的,他胡乱嗯嗯两声,把药瓶赶紧收了回来,好好地放回了书包里头。
因为练体育的人总有哪里肌肉酸痛青肿一类的情况,季驰光就斥巨资在书包里备了一瓶云南白药,这么一个小罐子就花了他39块,要说因为快过期就扔掉,他是万万舍不得的。
护士说完继续帮他处理伤口,将伤口上粘着的残余沙砾与红色的塑料颗粒给清除掉。
季驰光的身子一抖,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生理盐水淋在伤口上,疼痛便细细密密地泛了上来,不算十分痛,但季驰光受不了。
小时候他随着婆婆去捡纸壳子,有些垃圾里头藏着尖锐物,他被划伤手,都要呼个半天。
手下的胳膊肌肉绷紧,宋羲看着紧紧咬着牙忍着疼痛的少年。问道:
“疼得厉害?”
宋羲一问,季驰光便是轻轻哼了声当作回应,他说话的鼻音更明显了,眼睛里带着点点泪花儿。
季驰光刚想说不疼,但宋羲那双浅色的眼睛就这样平静地盯着他,叫人难以说出谎话来。
“还.....还挺疼的......但没啥,哈哈。”,季驰光扯了扯嘴角,摆出一个笑来,他装作若无其事,甚至还发出了两声笑,带着哭腔的声音却是暴露了他。
他几乎没有喊过疼,小时候住在福利院。虽然福利院的叔叔阿姨都很好,但福利院的孩子太多了,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一不小心受伤了很是平常。
孩子太多了,他又是比较大的孩子,即便喊疼,也顾不上他。
被婆婆领养后,他受了伤,老人家倒是心疼的。但季驰光却总觉得自己是大孩子了,总不想让她担心的。
“没事的。”,宋羲用手指点了点宋羲笑得难看的嘴角,冷白色的指尖与他的肤色一样,都是凉凉的。
“疼很正常,不必忍。”,宋羲说完,却仍然感到手下的肌肉的紧绷。
宋羲犹豫片刻,手握成拳又松开,最终还是慢慢往上,手臂环圈住季驰光,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像哄孩子一般,柔柔地拍了拍。
日子一天天过去,六月底,高三高考出成绩的日子。
红色的条幅喜报印上了高分考生的成绩与姓名,满满当当地挂满了整栋教学楼,车来车往的人都能看见。
高三的毕业典礼在喜气洋洋和不舍怅然的气氛中结束,年轻的孩子们即将奔向新的旅程。
这些红色的条幅起码要挂完整个暑假,今年轮到季驰光宋羲他们升入高三了。
学习陡然变得紧张起来,班里有参加社团的同学都自觉地退掉了社团,或者挂个空职,当社团里平日不出面的长老。就连暑假,也只放八月一个月。
这段时间季驰光起得早,但没有像往常一样去送牛奶,而是在家里背完单词再出门。晚上的时候也没有再顺路送外卖了,他一出校门就回家。
打的小兼职们不见了踪影。收入是锐减的,但成绩变好了,总是喜人。起码在下学期开学的家长会上,他不会让婆婆面上难堪了,也能给老师们一个交代。
六月底又是一次月考,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学习,季驰光在本次班级排名中排第34名,仍是中下,但却比重生回来的那一次好很多。
就连长跑名次,也在队内第三种固定了下来。虽然离第二还有点差距,但季驰光相信再给自己一点点时间,自己是能抹平这个差距的。
只要他不断努力。
月考一过,一班又调了一次座位,这回轮到季驰光坐到后门了,而宋羲则挪到了第二排,两人又做了邻桌。
一切看似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虽然临近高三,也临近期末考,但月考完的后几天心态总是能放松下来,像自行车经过一次小坎一样,能慢慢地滑行两步。
小黄长大了点,到了该打疫苗的时候。它是女孩子,是一只活泼但不太爱叫的小狗。但人走路的时候总是跟在脚后跟,见人看它一眼,便瞪着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呜呜两声,身后的尾巴像螺旋桨一样飞速摇动。
小黄的毛色是白色的,但微微有点泛黄,大抵是随妈妈的,它妈妈也是一只白狗。小黄并不是什么名贵品种的狗狗,只是以前大街上常见的白色土狗串串。
名字像是叫得随意,但其实是宋羲取的。还是他深思熟虑之后,小心翼翼地问让出取名权的季驰光小狗能否叫小黄。
小黄虽然只是一只小土狗,但季驰光和很是疼爱它。狗证疫苗一个不拉地办了,还在宠物医院建了档案,虽然要花许多钱,但他仍然觉得是值得的。
考完月考后,便到了小黄狗生第一次打疫苗的时候了。季驰光正巧有时间,宋羲也在。他们周末下午总是在一起学习看书。
小黄不是很大只,宋羲带上头盔之后就把它放在了小绵羊的篮子里,第一次坐小绵羊,小黄并没有猫猫狗狗常见的应激反应。它的耳朵只立起来一只,剩下一只则软趴趴地耷拉在头顶上。
一开始许是被小绵羊起步吓到了,它奶奶地叫了两声,季驰光开得平稳,它便不叫了。完全睁开的眼睛又黑又亮,透过铁丝篮子的网格看着外面的时间,小脑袋随着风景移动而转动着,短短的尾巴则摇来摇去,看什么都新奇。
一人一狗便坐着车,突突到了学校城中村外的宠物医院。
一进门,宋羲早便到了,琴盒斜斜地靠着旁边的座位。
宋羲似乎不太喜欢穿便服,身上仍然穿着一整身校服,他正看着一本宠物医院的养宠宣传册,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看得正入迷。
与宋羲不同,季驰光假期因为总有兼职的缘故,他节假日是不常穿校服的。
但近日多雨,季驰光没裤子穿了,他只得穿了校服短裤和一件灰色T恤出了门。因为小黄掉毛,灰色的衣服上便沾着些许白白的小狗毛。
季驰光正准备叫宋羲,宋羲却若有所觉。他一抬头便看到季驰光揽着小黄,不自觉便笑了出来。
薄薄的上唇棱角分明,宛如一个M字,微微上翘。而浅色的眼睛在金丝眼镜下稍稍弯起,犹似一弯明月。
因是周末,带宠物过来打疫苗的主人多,宠物医院里头一阵猫猫狗狗嗷嗷的声音。
宋羲容貌是出众的,方才他静坐翻着小册子,虽然坐在不显眼的角落,但仍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此时他一笑,许多年轻的女孩儿不由得看得脸红,就连男孩也有几个脸红的,被自家宠物叫唤了两声才回过神来,纷纷转头去找让这男生笑的人。
顺着视线一看,没想到是一个蜜色皮肤,抱着小土狗的男孩子。这男孩子一双狗狗眼,因着上唇有唇珠,看起来便是肉肉的。虽长得不错,但相貌却还是较难与那个看册子的男生比较。
季驰光不知道他正被人打量,反而是宋羲察觉了,他不由得皱起了眉毛,往那些打量季驰光的人那头扫过去。
被正主发现了,众人就收回了目光,只有几个极个别的人,情不自禁地偷偷打量着两人。
“坐。”。
因为周末人多,宋羲便用自己的大提琴占了个座位,他本是坐着最后一个座位,见现在看仍有人在看季驰光,虽是偷偷的,但他不舒服极了。
于是宋羲便挪了一下,把方才自己坐的位置腾了出来。
他拍了拍椅面,让季驰光坐这儿,同时双腿夹着琴盒,身子也微微偏了一下,隔绝别人的目光。
季驰光于是抱着小黄坐下了,小黄安安静静的,但它很喜欢宋羲。一见到宋羲,便迈着小短腿要爬到宋羲的身上。
但它又有点贪心,像是又眷恋着主人。短短的小腿勾着季驰光的右腿,前方的小短爪又勾在宋羲的左腿上,圆鼓鼓的肚子和身子则悬在空中。
“啊,要掉要掉。”,季驰光连忙揽起它,抱到宋羲身上,它却不依了,又往回爬。这会儿是前爪勾着季驰光的右腿,狗爪勾着宋羲的左腿,与先前反了过来。
两人怕它掉下来,只得两条腿紧紧地挨在一起,兜着它的小肚子。
季驰光穿着短裤,他体温相对来说比较热,隔着宋羲的校服长裤,只薄薄一层布料,蜜色的皮肤烫着宋羲的腿。
烫着烫着,这温度似乎能传染那般,宋羲摸了摸自己热起来的耳朵尖儿,将放在背后的书包拿出来,抱在身前。
因为小黄,他的双腿不能翘二郎腿,只得两只腿紧紧并着,用书包挡着突然异常的部位。
就这样等了二十多分钟,终于轮到小黄打疫苗了,小黄是初次打疫苗,要拿的证件很多,但季驰光的资料没带全。
被前台提醒后,他便抱着小狗从前台折回来。
季驰光挠了挠脸,有点为自己的马虎不好意思,他对宋羲说:
“我得去一下打印店,他们这儿的打印机坏了。”
宋羲接过小黄,撸了撸小黄日益胖嘟嘟的身子,嗯了一声:
“去吧。”
季驰光便掏出自己的小狗钱包走了,宋羲望着季驰光的身影,看着季驰光走出了宠物医院大门口,转过角不见了。他便不自觉地歪了歪头,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异样感。
宠物医院开在面大陆的街边,打印店则在另一个,刚好是一个长方形的上下两条边,从外围绕,得绕好大一圈。
季驰光怕过号,想着得赶紧回去给小黄打疫苗,便跑了起来,他抓着钱包,一头钻进了城中村里头的小巷子里抄捷径。
“......唔...救......”
“救......救我!”
“救命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