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百花争艳过后是生机蓬勃却又消寂的炎炎夏日。
转眼,苏子沐已经在容家待了半年。
房间内有法阵加持,温度还算舒适。
容诺坐在书案前,盯着一本又不知从哪儿呈上来的折子。
苏子沐曾翻看过一些,写的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下面那些人,打死只芝麻大点的邪祟都要跑来邀功。
他将一只琉璃盏推至容诺面前。
里头汤羹晶莹剔透,白里透红,上面还萦绕着丝丝白雾。
“冰糖莲子汤,解暑。”苏子沐就地坐下,单手支楞着下巴看着这人。
“嗯。”对方轻应了声,盯着折子眼也没抬。
莲子是他用灵力辛苦培育的,炖汤炖了两个时辰,冰镇了一个时辰。
被这样忽视,苏子沐突地没了精气神,卸下力气趴在书案上。
整整半年,他每日贴心照顾嘘寒问暖,硬是没半点儿实质上的进展。
听说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得抓住男人的胃,他每天不带重样的研究美食,也没见容诺的心动摇分毫。
他都觉得快要撩不动了。
“剑法练的如何?”
容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砸的苏子沐心潮澎湃。
这么久以来,只有练剑的时候他才可以近距离靠近这人。
他按捺住心中雀喜,压下止不住想上翘的嘴角,然后缓缓直起身。
蔫儿嗒嗒地说:“有些地方还是记不太清。”
容家主剑道,靠一本剑谱在平清大陆立足上万年,能学容家剑法的,都与容家签订过生死契,正巧主仆契约也是生死契的一种。
他其实对这剑法并没多大兴趣,让容诺教他,不过想以学剑的名义制造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眼下这一招他已经“学”了五六遍。
他满心欢喜地凑过去,却听那人道:“劫火噬魂初雪已经炉火纯青,你可前去与他讨教一二,不必与我耗在此处。”
“???”苏子沐这回是真的蔫儿了,他找什么初雪?他练的比初雪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以他的天赋,这剑法学一遍就足矣。
“我跟他不合……”苏子沐将身体慢慢朝容诺那边挪动。
还剩半米的距离时,他的神魂忽地刺痛,“嘶——嗯。”
他抱捂着自己的胳膊,看向旁边的人,满腔委屈不言而喻。
这么久以来容诺从未将他当成奴侍使唤过,更不会调动奴契来规束他。
除了现在这种情况。
只要他靠得过近,就会被这人用奴契惩罚神魂无声地提醒。
他仿若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神魂的刺痛便也没了。
容诺合上折子,望了他一眼,似想起了什么。
只见这人打开抽屉,拿出一本书递给他。
“这是什么?”苏子沐问完,手也没闲着,翻开几页发现是阵法类的典籍,品阶不低。
“前几日万宝阁恰巧收到的,便顺带拿了回来。”
顺带?就算有人拿到万宝阁当卖或是拍卖,那也要付足银钱后才能拿走。
苏子沐沉寂下去的心又有活了过来,他觉得容诺对他应该有了些不同。
修仙界强者为王,他以法阵符箓入道,一直在想办法搜罗相关典籍提升修为,却谁也没提过。
容诺惦记着,说明平日里对他的关注不少。
…………
次日晌午,苏子沐照常捧着白桃羹来找容诺。
还没到书房门口,便听到容夜在里面吵着什么。
“一直以来都是你指使的吧?你故作清高的样子真让人恶心!”
“还真能下血本,修为早不跌晚不跌,偏偏在本公子得了调令后就跌了,想继续折辱本公子是吗?”
修为下跌?苏子沐心下大惊,连忙敲响门。
“谁?!”容夜怒骂,“哪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敢来打扰本公子的事?”
他讥讽道:“卑下不才,比不得二公子威风。”
“何事?”容诺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听上去中气十足,似没什么大碍。
苏子沐的心放下不少,正要开口回话,被容夜一声怒喝打断。
“苏子沐!”那人挥开门,气势汹汹地踱步到门边,“两个狼狈为奸的狗东西。”
容夜说着,抬手便将他手中的瓷盘打翻在地。
桃子用灵力养了七天七夜,蜜花露收集了整整两夜,制作桃羹耗费了四个时辰。
苏子沐盯着地上的那一滩,怒气腾腾暴涨。
他抬眸睨向眼前的人。
对方口吻轻蔑:“他是怎么满足的你,让你这么听话?你也真会装模作样,当初本公子就应该早些干得你下不来床——”
“容夜!”这些话令容诺忍不住动了怒。
“怎么,你们敢做还怕人说?”容夜怼完,又转身对他道:“想动手?有本事来啊。”
苏子沐手中灵流直窜,虽然很想动手,却也心知不能光明正大的动手。
见此容夜更加嚣张。
他极力压制火气,手中金色灵流随之疯狂流窜,发出滋滋声响。
他想,容家他大不了不待了,换个身份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苏子沐。”
听到容诺的声音,他醒了神。
要教训容夜,也不急于这一时。
苏子沐想起容诺修为下跌的事,侧过头问:“你修为怎么呢?”
“只是修炼时出了点儿岔子。”容诺答得轻松。
可修为下跌不是小事,若是下次突破出了意外,修为极可能就要止步于此。
“什么——”岔子?
“呵,真是情深呢。”
容夜眼珠在他和容诺之间横扫个来回,最终停留在容诺身上,“你说父亲知道后会怎样?”
“我们并无那般关系。”容诺眉头只差拧成一团,语气带着些许怒火。
这人说的是实话,可这话砸下,苏子沐胸腔一股酸楚油然而生。
原有的怒火加上这股酸气,迸发出浓烈的杀意。
他挥手关上门,见屋内二人望来,便指着容夜,“不如我来弄死他?”
容夜嗤笑,随即挑衅道:“好啊,你有本事就杀。”
苏子沐凝出把匕首抬步上前,却被容诺挡住去路,“别胡来。”
而容夜站在这人背后,朝他勾起个得意的笑,继续拱火。
苏子沐冷哼一声,眨眼便到了容夜跟前。
匕首快刺进这人胸口时,他的神魂猛然被一股力量击中,痛得他手中匕首都没能握住,哐当落地。
容夜回过神,立刻后退拉开了距离。
他被方才这幕吓得面色惨白,惊魂未定,“你…你怎么敢?!”
苏子沐抬眼睨去,吓得这人连连后退,急切地呼喊着容诺的名字。
“苏子沐,别乱来。”容诺拽住他的胳膊,厉声提醒。
苏子沐则抽开了自己的手。
他瞥了一眼容夜,几步出了房间。
心被伤到,他忍着两天没去找容诺。
他不主动凑上去,那人一般也不会想起他。
清晨阳光洒下,苏子沐独自一人坐在假山上,愁绪如麻。
他好像玩儿脱了,人没撩到手自己先陷了进去。
想到容诺,他心中有气,一脚踹在对面那座假山上。
那人就不是个能开窍的。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轻悄悄的,跟做贼似的。
苏子沐回头望去,发现是容夜,一向出门都是前呼后拥的大爷,此刻却孤身一人。
也不知道想偷摸着干什么坏事。
正巧他心情不好。
他甜丝丝地招呼道:“二公子,别来无恙啊。”
听到他的声音,容夜身体一僵,转过身,“苏子沐,本公子今日前来是有要事与容诺说,你自己掂量掂量,不要乱来。”
“要事?你这菟丝子能有什么要事?”苏子沐飞身进到廊桥里。
“你管本公子有什么事?”
对方一步步后退,他则跟着靠近,温声细语地说:“不管,我们的事,耽误不了多久。”
他捂住容夜的嘴,将人拖到假山后,抬手十分娴熟地布下隔音阵。
随即一拳接着一脚地揍起人来,揍得无比顺手。
半年以来,他揍过容夜无数次,可不管怎么揍,这人就是涨不了记性。
仗着容家主的宠爱肆意妄为,尤爱找容诺不快。
想到容家主,苏子沐没忍住又给了容夜一脚,那老东西也老眼昏花得厉害,心偏到了姥姥家。
等容夜哼唧的差不多,他如往常一样,掰开这人的嘴塞进去一把丹药,以防其满身青紫被人瞧见。
免得麻烦。
苏子沐揍完人心情大好。
他站起身望了望天色。
时间尚早,还来得及准备午膳。
也不知道两天不见,容诺见到他会是什么反应。
厨房内,苏子沐挽起袖子刚抄起一条鱼,后一步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他不耐地睨去,那位奴仆恭敬道:“三张老有请,烦请阁下速到明心殿。”
明心殿是三张老的地盘,掌管戒律堂。
殿内,三长老端坐在大殿上,满脸严肃,不怒自威。
一百多岁的年纪,三十几岁的男人模样,浑身气息凌厉,仿佛一切谎言都无从躲藏。
苏子沐心中忽地有种不详的预感,因为容夜那货也在这里,直挺挺地跪在大厅中央。
不管什么身份,入明心殿受审都要跪。
美其名曰跪的不是上头的人,而是自己的心。
就算容家主被问话,也是要跪的,苏子沐当然也不能例外。
他两只膝盖刚磕在地上,三张老低沉的声音就在他头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