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颠簸,宋染初次见到将宋习墨弄得浑身是伤的金庸城,心里是带点敬畏的,还有点发怵。
接着,她被陆子兮领进了这座另无数囚犯闻风丧胆的牢狱,见到了她的兄长。
不知为何,宋习墨此刻被五花大绑,一言不发的坐在一个角落。
见状,宋染义无反顾的扑了上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丧到:
“兄长,你这是怎么了?”
自然这哭丧是演给别人看的,这间屋子中还站着想要曾刺杀她的高老头,一个被绑着的囚犯,以及陆子兮。总之,没一个可信。
宋习墨还没接上她的戏,被绑着的囚犯倒是先开口了,他冷声一笑:
“哼,你倒是有心,不知到哪找了个冒牌货兄长。”
宋染一脸无辜:
“我和你认识吗?”
“几年不见,宋小姐的脑子倒是坏了不少。”
囚犯略显生气的,绑在他手脚上的链子哗哗作响:
“我可是你的杀父仇人啊!”
高老头在边上盯着她们俩,像只老狐狸一般。他想将眼前的俩人看透彻,看看藏在她们背后的到底是怎样一个阴谋。
宋习墨抬头对上高老头的眸子,道:
“小妹当年因家父的事受了惊,许多事都淡忘了。”
宋染在一旁帮腔:
“既然罪魁祸首已经抓到了,为何还不让他以命偿命,却还要绑着我兄长!”
“宋小姐,你有所不知,现在被绑着的这个人有很大的可能不是你兄长。”
宋染眉头一皱:
“胡说八道!兄长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他是不是我兄长用不着你说。”
高老头表现得十分和蔼,看着断然没了前些日子想要治他于死地的想法。
“老夫自然是说不着的,今日找宋小姐来,只想证实一件事儿。”
“我与宋兄从小交好,我清楚的知道宋兄肩胛骨下方有一颗痣,宋兄方才却否认了,找宋小姐来只想确认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陆子兮上前一步,接着对宋染道:
“小染,我也知道宋兄是一个有风骨的人,可这此事性命攸关,不是讲究的时候,只要你一句话,宋兄就能洗脱冤屈。”
宋染替她上过药,她的肩胛骨下面干干净净,想要继续冒充宋习墨怕是难了。
宋染看着他焦急的模样,冷眼回到:
“你当真是在帮我们吗?”
“宋染姑娘,陆大人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你倒是给老夫个准话啊。”
宋染望着他,淡淡的说出了她的准话:
“假的。”
宋习墨也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我与陆兄向来交好,今日为何无故陷害于我?”
囚犯冷笑,道:
“别的我不知道,但我可以打包票,宋家公子当日定死在了我的刀下。”
“老夫得了皇上的旨意,全权接管此案,既然各位各执一词,那就验验吧。”
高老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又道:
“还请宋小姐到外面回避一下。”
宋染一把抱住了宋习墨,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前:
“不可能,我兄长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岂是你说验就验的?”
“那宋染姑娘是要执意抗旨了?”
宋习墨道:
“高大人言重了,皇上的旨意是要大人替我宋家的惨案沉冤昭雪,而大人却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扒了我的官服,这莫非也是皇上的旨意?”
高老头忽然加重了音量:
“宋大人言重了!”
“若是平常的事,我定当全力配合,只是这身官服是皇上赐的,高大人要是想扒下来看看,还请大人先去问问皇上的意思,若是皇上对大人这般无耻途径首肯了,那我也无话可说。”
“宋大人莫不是心虚了?”
“高大人要做的是想想怎样处罚这个刺客,而不是花费一番力气和我做口舌之争,关心我心虚与否。高大人空口无凭就将我这般绑起来,就不怕来日我参你一本吗?”
宋染一笑,嘲讽到:
“呵,好啊,原来你个老头是滥用职权。”
高老头攥紧了拳头,咬牙道:
“来人,替宋大人松绑。”
宋染松开了她,只见她身上的绳子一圈一圈的被解开,尔后便扶着墙站了起来。
“小妹,我们回去。”
说完,她便拉着宋染出了金庸城。
牢狱中,高大人低声问到:
“陆大人怎么看?”
陆子兮笑了笑:
“若不是心虚,扒一件官服的事,他怎会看得如此之重?”
高大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哎,搬出皇上来压我,老伎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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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金庸城,宋习墨便没了方才与高大人对峙的气势,她走路踉踉跄跄,一路由宋染搀着到了她的内室。待宋染关上了门,她才软瘫着坐到了床榻的边缘。
在宋染眼中,这样的她是极其少见的,因为她眼中的宋习墨一直是一个冷静自若的人,此刻却像有些失控了。
她的失控也与别人大有不同,大多人失控会发疯发癫,摔着东西发泄自己的情绪,宋习墨却只是靠着床榻,眼神涣散的望着某一处。
不像是失控了。可宋染为何会觉得她失控了呢?因为她发觉宋习墨此刻有所有失控人的一个特质,她在发抖,而且抖的厉害。
她也发觉了自己的异样,便双手交叉护住了自己的胳膊。
如此一来,她便摸到了袖子上用金线秀的暗纹,这应当是哥哥的,连同这件官服也应得是哥哥的。
穿上这身官服她可以像哥哥一样,可以上朝,可以做官,甚至可以在大街上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可脱了这身官服,她又是何人?
她环抱着自己,告诉自己这身官服之下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罢了。
她这副模样实在让人心疼,宋染挨着她坐到了床沿边,指尖却在捻着自己的袖口。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终究是宋染打破了内室的沉寂,宋习墨抚摸着衣袖上的暗纹,颤声回到:
“我……想哥哥了。”
若是宋家公子还在的话,她也能像其他的小姐那样过着安逸日子吧。宋染是这么想的,但她此刻更想让眼前这个可怜巴巴的人开心些。
忽然间,宋染笑了起来,她半开玩笑般的笑死充满了整个屋子。
宋染望着眼前那张诧异的小脸,打趣到:
“就你这样,还想和我打赌胭脂姑娘会不会心悦于你?”
闻言,宋习墨脸一红,眼中泛着泪光,心中极力遏制住想要给她一巴掌的冲动,说到: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蠢。”
宋染立即回嘴到:
“你才蠢!”
“你蠢。”
宋染扑到了她面前,玩笑般的拎起了她的领子,笑着道:
“你说谁蠢,再说一遍!”
宋习墨迎着这她满含笑意的眸子,一字一句道:
“你、蠢!”
“你倒是聪明得紧,怎么差点让别人发现自己是女儿身?”
闻言,宋习墨不做声了,只是推开了面前人。
是啊,她这个聪明人今日差点就死在了牢狱中。
宋染意识到自己或许是说错了话,她理了理嗓子,又道:
“所以你做这些是为了报仇吗?”
报仇?什么是报仇?
她曾想过,让牢狱中的那个刺客身首异处算是报仇了吧,可她拼了命活下来,难道只是让牢狱中的那个混蛋身首异处?自然不是,她不仅要拿他的死祭奠她父兄,更要好好活着,替父兄好好活着……
于是乎,她点了点头,道:
“嗯。我要报仇。我要做个好官。”
宋染看着她,就像看着老夫人佛堂中的那樽金佛,她说:
“嗯,我要帮你报仇,看着你做个好官。”
宋习墨看向她,诧异到:
“你……不想回去了吗?”
宋染叹了一口气,说:
“哎,回不去了。”
“这里也可以是你的家。”
说完,宋习墨蹬下了靴子,侧身挨着墙面躺了下去。
窗外月色朦胧,透过窗户纸打下了一层银白色的光辉,床榻上一半明一半暗。而她正靠着墙面躺在那层阴暗面里。
宋染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侧着脑袋,一遍又一遍的揉搓着衣角。
过了一会,宋习墨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要不躺会?”
就这样,宋染规规矩矩的躺在了那层月光中,说实话,这个场景她已经惦记了好久,可她心里却不是滋味,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她又道:
“你打算怎么办,今天的这件事?”
宋习墨背对着宋染,她的声音很缓很平和,已经没了方才那样的慌张:
“高老头逃不掉的,我有办法对付他。”
“我看那个陆子兮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也得提防着点。”
“嗯。”
“要不找个刺客把牢狱中的那个人杀了……”
宋习墨又道:
“这种事不能由我们宋府的人出面。”
“那我就发发好心,帮帮你咯。”
“你也不可以。你现在也是宋府的人。”
她说得依旧很平淡,可在宋染听来却是另一种风味。
宋染闭着眼睛笑了笑,忽然开口问到:
“我能抱着你吗?”
宋习墨圈紧了自己,将身子蜷缩了起来。
“嗯。”
宋染望着暗处的那抹身影,收回了刚想伸出的手,又道:
“你来抱我。”
不久后,宋染便被揽进了一个怀抱,像今夜的月光一般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