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
陆子兮向东指了指,那方向正是关押犯人的刑房:
“那人此刻就在刑房,你当真不去?”
宋习墨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儿有一棵玉兰树,一个多月前玉兰花开的正盛,这会却全都败光了。
“不太想去。”
宋习墨倒是略显平静,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我家小妹一早不知跑去何处,等会我要出去找找。”
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结果。按照他以前对宋习墨的了解,他定当回去刑房看看,说不定恳求陛下让自己亲审刑犯。
他看着眼前的昔日旧友,心道:确实变了许多。
陆子兮叹了一口气,问道:
“公主的琴师是你换的吗?”
“我谏的言。”
陆子兮又道:
“左渔在南阳那边立了大功,陛下怕左渔因为左夫子的事产生隔阂,有意将让他做驸马。”
“公主的琴师是左渔的妹妹。”
闻言,陆子兮小声嘟哝道:
“难怪陛下答应的这么快。”
“你当真不去刑房看看?”
“当真不去。”
见他再三推脱,陆子兮也不再为难他了,想必这其中也有一些难言之隐。
“那我请你去喝几杯茶。”
他顿了顿,按着眉头思索了几刻,忽然道:
“城东竹林那不知何时开了一家小馆,正好你我过去叙叙旧。”
城东竹林正是她送给宋染的那块地,宋习墨放下了茶盏,道:
“那正是我家小妹开的。”
“啊?”
闻言,陆子兮有些吃惊,他脑海中忽然冒出了宋染那张略显稚嫩的脸,忽然觉得她绝对不是做生意的料。
起初宋习墨也是这样觉得的,然而事实也是这样,自小馆开业以来,就没赚几辆银子,更别说回本了。
虽然如此,可陆子兮还是决定去看看。
想到这,陆子兮向上提了提袖口,笑着道:
“那正好,趁着今日休沐去你还能去看看你家小妹。”
宋习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茶,脑子里不紧不慢的回放着昨日的情景,可生生在摘月楼买醉那断了片,后面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依稀记得某位友人撺掇她要将某人轰出去……
她放下了茶杯,道:
“我家小妹挺好的,不必去看她。”
陆子兮却在她那张苦思冥想的脸上看出了点什么,他在边上不禁笑出了声,道:
“本初兄,我说句不该说的,你们亲兄妹也吵架?”
宋习墨诧异的望向他,那眼神就像在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又道:
“宋染妹妹如今可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陆子兮说这话时特地加重了“唯一”这两个字,说得宋习墨也不容置疑的点了点头。
半响,她才回话:
“那我还是跟你去刑房。”
闻言,陆子兮叹了口气,提溜起来的袖口也垂了下去,道:
“……也好。”
**
两人坐着马车到刑房时已是晌午时分。
刑房中昏暗无比,四处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宋习墨踏着潮湿的地面不禁掩了掩鼻。
上次来这金庸城时还是两三个月前,那时宋习墨被刑杖打的皮开肉绽,抹了一个多月的药才不痒不痛,此刻那背上的伤却似乎近乡情怯,隐隐作痛起来。
宋习墨在一张刑架前停住了脚,刑架上架着的那人衣衫还算整齐,看样子还没有动过刑,不仅如此,他还在这样一个阴魂无数的地方歪着脑袋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身旁的陆子兮也忍不住调侃到:
“这人真是心大啊……”
刑架上的那人似乎听到了动静,缓缓的抬起了眼皮,毫不在意地笑着道:
“多谢公子夸赞。”
他说话倒是浪荡不羁,宋习墨仔细看着眼前那张记忆深刻的脸,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好似那日明晃晃的刀锋又出现在了她眼前。
陆子兮在边上上下打量一遍那人,不满道:
“那些人还真是只把人抓进来什么都不管,看样子是还未审过。”
那人却道:
“公子若是没事就帮在下一个忙。”
“什么忙?”
“帮在下把那张桌子上的那碗水端来,在下渴了。”
说着,他望向不远处的那张桌子。
陆子兮被他这番话气得发抖,指着他道:
“你……”
那人却毫不在意,只是将就眉毛一抬,道了句谢:
“有劳公子。”
宋习墨看着那人嚣张的模样,属实不像一个阶下囚。于是乎,她顺着那人的目光,朝着不远处的桌子走去,端起了那碗水。
“宋习墨你干什么?”
宋习墨撇了一眼陆子兮,他眼中此刻正如怒火中烧,她却只是淡淡道:
“我给他拿碗水。”
说罢,她便将那碗水递到了那人的唇边。
谁知那人却撇了撇头,笑道:
“宋习墨?你是宋怀风的儿子?”
闻言,宋习墨手中的碗忽然晃荡了一下,碗中的水因此也洒了些在地上,不到片刻便与这潮湿阴暗的地面融为一体。
陆子兮急忙上前一步,呵斥道:
“宋伯父当真是你所杀?”
那人只是点了点头:
“嗯,当真,我还记得死在我刀下的还有他的长子。”
说着,他看向眼前端着水碗的公子,眼中挑衅的意味不言而喻。
身旁的陆子兮瞪大了双眼,缓缓将目光移向了她……
若是宋家的长子当真死在了他的刀下,那眼前这个公子又是谁……
“胡说八道。”
随着她的话一同落下的,还有她手中的水碗。
“咚……”的一声,陶瓷碎了一地。
门外的狱卒们闻声而来,手持刀剑在牢门外围了一圈。
那人低声道:
“胡没胡说,也只有你自个心里清楚了。”
看着门外的架势,是不宜再探视了,陆子兮指了指门外那些凶神恶煞的大汉,道:
“走吧。”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语落,她便和陆子兮一起转身离去。
那人在她身后大喊道:
“那我等着你来报仇。”
出了金庸城,陆子兮掀开马车帘子看着那座守卫森严的城墙越来越远,不满道:
“你说,把人关着不审是什么意思。这人也不像是有愧的样子,昨日夜里却自己去投案……”
此刻宋习墨脑子里却一遍一遍过着那人方才在牢狱中说过的话,忽然闭着眼叹了一口气。
陆子兮又道:
“宋兄啊,此事绝对有蹊跷。”
“只怕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陆子兮有些不解:
“他们?”
忽然,宋习墨转而一笑,道:
“你不是要去看我小妹吗?正好还有时间去喝茶。”
“不是,我说的是你去看你家小妹,我只是陪着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