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到城外的小馆时,已是正午时分。
正是吃晌午饭的时候,可这眼前的小馆却凄凉得很,不见半个人影,知了却叫个不停。
陆子兮望了望四周长满杂草的田野,以及小馆周围几棵可有可无的竹子,莫名低落的谈了口气,这荒芜之地能有人来才怪呢!
“本初兄,你妹妹生意好像不大好啊。”
宋习墨倒是很平静:
“一直都不大好。”
“呃……家妹能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坚持不懈的开小馆,着实是令人佩服,佩服!”
说着,陆子兮就拱着手对着小馆拜了拜:
“你可能不知道,前几日还专门有人在街上发那个……那个叫传单的东西,上面画的就是这里的小馆。”
“她能安生些,我也就知足了。”
说罢,她便向小馆走去。
只是还没等她和陆子兮迈上门前的台阶,门前忽然伸出一只白玉似的臂膀,给两人拦住了。
胭脂捋好了袖子,转而蹙眉望向她,脸上略显为难,道:
“公子,你不能进去。”
“为何?”
胭脂又道:
“妹妹她现在不想见你。”
“想不想见,岂是你说的算的。”
宋习墨说这话时正望着小馆内的那间内室,平日里,宋染没客的时候会在里面小憩一会。
胭脂顺着她的目光也望向了内室,就在方才,宋染听见外面的动静便急忙将自己包裹在了被褥里,只露出一双可怜的眼睛,说:
“虽然她是我兄长,但是我还是不想见她。”
想到这,她忽然回过了神,又道:
“公子,你知道小染妹妹现在最缺的是什么吗?”
“她什么都不缺。”
说着,她便要不顾胭脂姑娘的阻拦夺门进去,却在身后被陆子兮拉住了胳膊。
他笑着对胭脂姑娘道:
“既然这样,那不如去别处喝茶也是一样……”
宋习墨却挣脱了他的手,道:
“陆兄,你先回去。”
“啊?”
宋习墨忽然一改方才的冷冰冰的态度,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
“我妹妹在气头上,我这个做哥哥的当然得去哄哄。”
说这话时她特意加重了哥哥二字,在胭脂听来,就像再说她一个外人不便插手别人的家事。
“好,那我们改日再去喝茶。”
“嗯。”
宋习墨转过身,又问道:
“胭脂姑娘还执意拦着吗?”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胭脂只得放下了胳膊侧过了身,往后退了半步。
见状,宋习墨便踏上台阶向内室走去。
内室的门没有落锁,一推便开,隔着一张素白色的屏风,她看见床榻上有人严严实实的裹着一层被褥。
记得三个多月前,她和宋染头一次见面也是隔着这样一张屏风,那时宋染在屏风后蜷着身子烤着火,头发衣裳都水给浸湿了。
那时她本是书房看书,忽然听到侍女跑来说自己的妹妹被佛主送回来了,便急忙去看,便看到她一副湿漉漉的样子,狼狈得很,可那眉眼当真与自己一模一样……
那时宋染也不顾自己尚在滴水的发丝,十分生气的告诉她:我本来就是宋染。
可如今,隔着这张屏风,宋染只是说:
“别过来。”
宋习墨关上了门,道:
“你……不想见我。”
“又不是逢年过节,无缘无故的,我见你做什么?”
宋习墨向着屏风后的人走去,她一往前,屏风后头的人便往后头挪,直到她走到了榻前,宋染的后背也抵上了身后的墙。
见眼前的人步步紧逼,宋染条件反射一般从被褥中伸出一只手,扬起头指着宋习墨道:
“你你你……还想动手!”
此时已是六月天,被褥中的人已是满头大汗,宋习墨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便伸手将她身上的被褥掀开了。
她笑得当真像一个心疼妹妹的好哥哥:
“天这么热,捂着被子捂得满头大汗。”
宋染穿着一件交领襦裙,是明亮的鹅黄色,十分亮眼。可她此刻便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美丽动人,只觉得掀开被褥的那一瞬间,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于是她急忙扯过被褥将自己捂了起来:
“我乐意。”
“我不乐意。”
“你不乐意?为什么?”
宋习墨又道:
“你可是我亲妹妹。”
“亲妹妹?”
宋染嗤笑了一声,接着道:
“哼,你昨天晚上差点一巴掌拍死我。”
宋习墨脑子里再次过了一遍昨日发生种种,还是没能记起何时差点拍死她,她不解到:
“我何时打过你?”
这话听得宋染很是火大,差点就将身上的被褥掀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道:
“当时夜黑风高,你不知道从哪折了根树枝,凶神恶煞的闯进了我的房间,我差点没被你吓死!这还没完,接着又要拿那根树枝抽我!”
宋习墨忽然记起今早在地板上醒来时,手边的确有一根树枝。
她低下了眉眼,像是一副认错的姿态:
“我醉了酒,不记得了。”
说是认错,倒不如说是心虚更为准确些。提起昨日,宋染此刻也是心虚得很。
她昨晚见宋习墨醉了酒,便壮着胆子问她是不是吃醋了,这是何等荒唐啊,此刻想起来宋染还有些后怕,后背越发凉了些。
她又拢了拢身上的被褥,像做了亏心事一般抬起头,问到:
“那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了些什么?”
“不记得。”
这倒是真的,她昨夜醉得厉害,还真是什么也不记得了。
“不记得!”
宋染一惊,这不就化险为夷,险处逢生了。
她又有了傲气的姿态,连身上的被褥也掀去了。她高声说到:
“不记得……不记得就能弥补你随便打我的过错吗,现在我的脸,我的手都还是疼的。”
说到情深之处,她更是直接站在了床榻上,指着宋习墨的鼻子对她问责:
“今日我本来正准备舒舒服服的吃饭,结果一一听到外面有你的动静,吓得我立马后背发凉,赶忙找了床被褥。”
说着说着,她竟觉得有些累了,浑身上下都冒了些汉,于是乎,她便沿着床脚坐了下来,接着道:
“宋习墨,我告诉你我又不是你……”
她正说得起劲,后面“亲妹妹”这三个字被宋习墨的巴掌堵在了嘴中。
宋习墨对上她那双无比震惊的眼睛,轻声道:
“嘘……隔墙有耳。”
宋染将四周环顾了一圈,疑惑到:
“哪来的耳?”
“把戏演完。”
闻言,宋染满眼戾气盯着她,高声道:
“我又不是你想的那种没有脾气的人,就算我是你亲妹妹,你也要给我赔礼道歉!”
她正说着,宋习墨向后退了一步,向她拱手弯腰行了个礼:
“兄长昨日不是有意的,还望小妹不要见怪。”
虽说是演戏,但敲她这样子当真像是有心赔礼。
等宋染回应的时候,她仍弯着腰,也不知是忽然良心发现,还是装兄长装得久了,还当真生了些兄妹情意,宋习墨弯腰还默默的抬起了眼望向她,似在求得她的原谅。
你别说,这小模样还……还挺可爱。
宋染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笑道:
“既然……既然如此,那就不怪你了。”
“我看今日事没有生意了,小染还是早些回府休息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