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放杖比平时晚了些,缘由是南阳那一带闹了水灾。皇帝对此劳神费心,与殿中的大臣议了良久,也没议出什么结果。
听到的大多都是“应兴修水利,开垦良田。”
再有就是某些大臣在大殿之上夸夸其谈,说得是感天动地,可细细想来皆是玄之又玄的空话。
宋习墨听着这些话,也只是垂眸立在一旁,那些老臣谈论政事时,像宋习墨,陆子兮这样的后辈议的话都要被老大臣驳上一驳。
好不容易挨到放杖,宋习墨正准备回府,却被身后的人给叫住了。
陆子兮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宋习墨跟前,道:
“本初,你回府吗?”
“回府。”
他笑着继续说到:
“不妨出去小叙一番,恰巧有要事相商。”
“去何处?”
“摘月阁。”
摘月阁是洛阳城中最好的茶楼,有最名贵的茶品,更有最好的糕点师父,不过价钱常常使人望而却步,于是士族子弟成了这间酒楼的常客。
陆子兮向小二要了一个雅间,宋习墨跟着他走,这是她头一回来这样的茶楼,周遭那些人的目光让她加紧了脚步,快步走进了雅间。
还未来得及沏茶,陆子兮正欲拿起茶杯的手还悬在空中,她便开口道:
“陆兄找我所谓何事?”
茶楼的小二放好了茶点,起身关好了雅间的木门,陆子兮才开口说到:
“你可知如今有些关于你的流言蜚语?”
“空穴来风而已。”
“洛阳城中人多眼杂,还是要多留意些好,以免落了口舌……”
雅间中的话没说两句,就听见外面有争吵声,仔细一听,声色竟有几分与宋染相似。以致陆子兮后面说些什么都未曾听清。
宋习墨听着雅间外的声响,想必站着的正是方才那个小二。他说:
“这位小姐你怎么不吃茶到我店里乱晃。”
“我吃,我吃。”
“这儿的价钱可不不像平常的茶楼。”
“我知道这儿不便宜,但……但你知道我是谁吗?”
雅间外的女子顿了一番,转而开口笑着道:
“你知道那个宋府不,就是离这两条街远,门前还有一个超大的槐树……”
听到这,宋习墨再也坐不下去了。
“陆兄稍等。”
说完,她站起了身,径直走向木门,抬起胳膊“哗啦”一声拉开了木门。雅间外,她正巧看见的是宋染那张笑得张扬的脸。
那人见到宋习墨的那一刻便愣了神,她在“槐花树”后凝噎了半天,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小二也看得稀里糊涂,他迟疑片刻才说到:
“这位可是公子的客人?”
“是。”
宋染的笑僵在了脸上,但她还是礼貌走上前去,冲她打了个招呼。
“兄长。你怎么在这呢?”
“与陆大人小叙一番。”
宋染笑着揉了揉太阳穴,她迟疑到:
“来吃饭啊。那我……”
“你也过来。”
说完,宋习墨便往里走。宋染虽然不解,但也抬起脚往里走。走进去后,便挨着宋习墨跪坐了下去。
按照女礼,她此时的脸上应挂着浅浅的笑意,抿唇轻笑,若再有一把遮着扇子,时不时用来遮住她的咧开的嘴角,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因为眼前的这两个人看得她心里头发慌,跟本顾不上什么礼数。
宋染问到: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
宋习墨道:
“你出来干什么?”
“我出来逛逛。”
“洛阳城中逛了这么久,你可听闻一些关于我的流言蜚语?”
宋染连忙否认,就算她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哪敢在这儿谈论一二。
“没有……没有!”
闻言,陆子兮笑了笑,这才缓解了紧张到脚趾抓地的气氛。他说:
“那或许是我听错了罢。”
可在这时,宋染仿佛忘记了自己身旁坐着的宋习墨,唠嗑式的往下接了一句:
“什么流言蜚语?”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这些空穴来风的话宋姑娘不知道也罢。”
“我兄长怎么了……”
“咳咳。”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身旁的宋习墨捂着嘴咳嗽了两声。让她听得背后一凉,赶忙改了口。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我还是不要知道得好。”
宋习墨这才抬起了头,拿着兄妹情深的眼神望向了宋染。她说:
“陆兄可还有事?无事我就与小妹先回府了。”
“无事,你回府去忙吧。”
宋染茶点还没吃上两口,也没来得及摸清这洛阳城种最大的茶楼到底是个怎样的构造,就忙跟着宋习墨出了摘月阁。
出了楼阁后,她并未坐进马车,而是将一条马鞭递给了宋习墨。那马鞭细细长长的,手柄那还挂着一条黑棕色的流苏。
宋习墨看向宋染未着簪钗的发髻,素色的襦裙,尔后她说:
“这是做什么,负荆请罪不成?”
“什么负荆请罪!我给你找了一匹好马。”
说着,她从巷口拉出了一匹黑马,四只健硕的蹄子“哒哒哒”敲着石砖,色泽光亮的鬃毛耷拉在一边,却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宋染在集市上看到这匹马的时候,就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宋习墨,她想宋习墨这样扣扣搜搜的人,在牢狱中搞得满身伤还不舍得弄匹好马把她驮回来就算了,竟还找匹又老又瘦的黑马,如今那马还在马肆中苟延残喘。
于是她将头上的簪钗都取了下来,买马的老板将那些银饰放在手中掂量了半天,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
“姑娘你放心,这马绝对是匹良驹。”
宋习墨上前摸了摸它的鬃毛,颇为满意的说到:
“是匹好马吧。”
宋染心中暗喜:自然是匹好马,姐的眼睛就是尺。
宋习墨缰绳递给了马夫,转身看向宋染的发髻,尔后说到:
“拿什么换的?”
“反正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宋染笑着摆手,她心中却有些慌了,若是宋习墨知道她是拿头上的簪钗换的马,会不会说她不知礼数什么的。于是她笑得愈来愈僵,到最后竟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宋习墨就这样看她看了一会,再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了身,道:
“上马车,快些回府。”
宋染跟着她上了马车,十分拘谨的坐在一旁,马车像是绊了一路的石头,坐得人摇摇晃晃的,要不是宋染狠狠的抠着长凳,恨不得立刻就扑到了木板上。
宋习墨却对这已是习以为常了,虽然也晃得厉害,倒也不至于坐不稳凳子。宋染心想,她一定觉得自己不识礼数,没有半分闺中女子的样子。
这也是宋染头一回觉得小半个时辰竟如此漫长。正在窘迫之时,宋习墨忽然开口了:
“轻云怎没跟着你。”
宋染想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她并不是为救自己的命,而是想找回颜面。她回到:
“我让她先回府了,反正那楼也离宋府不远,小半个时辰就到了。我和轻云还买了点别的东西,你回去就知道了。”
“自作聪明,洛阳城中人多眼杂,别身死在外,我还要费力去找你的……。”
说时迟,那时快。马车一个不稳,宋习墨的话还没说完,宋染就迎面撞了上来,将她撞到了马车的角落……
宋染用手撑着长凳,让两人拉开了些距离。她说:
“对……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你继续说,我听着。”
宋习墨长叹一口气,多有很铁不成钢的意味。她转过了脸,不再同宋染讲话。
宋染在这边看着她那张白净的小脸上挂着丝丝缕缕的怒气,那尘封在体内的八卦心再也按捺不住了。
“哎。”
“何事?”
“那个陆兄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他能知道何事?”
“你不是与他定过亲吗?”
听见这话,宋习墨肉眼可见的变了脸,她朝她看过去,吓得宋染赶忙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谁知她也没说出什么训人的话,只是平静的问到:
“你觉得他知道什么?”
只是这感觉多有暴风雨前的宁静那种意味,可宋染只当她没生气,她压低了声音,笑着继续说到:
“要我来看,他刚刚看你的眼神觉对不是看兄弟的那种。我的意思是他会不会知道你是女子。”
“他刚刚怎么看我?”
闻言,宋染眨了眨眼。这意思是让她学学吗?
于是乎,宋染松开了抵着长凳的手,离她近了些,近到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其实,宋染知道那个陆公子离她远得很,他也不过是拿着怀疑的眼神扫视了她的周身,最后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
宋染却不知不觉的望向了她的嘴唇,刚吃过茶的嘴唇像是抹了胭脂,看得宋染有些紧张。连话也紧张的说不清了:
“宋习墨,你……他就这样……这样……”
宋习墨抓住空隙一把将眼前的人推开了,她力气稍微大一点,宋染被推到了另一个角落。宋染吃了她一记白眼,又听她骂到:
“无耻之徒。”
宋染吃痛的捂着后脑勺,问到:
“你是说我,还是说‘陆兄’?”
“只有你当得起这几个字。”
“……”
作者有话要说:失眠了,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