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宋习墨便清醒了,在她还未用手抚上她昏沉的脑袋前,就看清了身旁躺着的人。
那一刻仿佛有一只魔爪掐住了她的脖子,吓得她喘不过气来。于是她立刻坐起了身,一脚连人带被褥给踹了下去。
宋染足足在榻旁滚了两圈,才扶着额坐起了身。她怀中抱着被褥,未着/寸缕的肩头就这样袒露在微微亮的晨光中。
她按着眉头,嘟囔道:
“你干嘛?”
“你干嘛!”
宋染抬头看见了她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连带着昨日那些荒唐的回忆也在脑中翻江倒海。她想她是玩完了,人没骗到手,那块地也怕是没了。
宋染看得出她正在气头上,自己心里也是怕的厉害,怕到嘴的鸭子飞了。与其和她正面对质,还不若装疯卖傻算了。
于是乎,她扬起了下巴,装作一脸无辜。
“我睡觉啊。”
“为何衣衫不整睡在我榻上!”
语落,宋染昨夜厚颜无耻的那些话就一句句在她耳边回荡。
那粮食头上都顶着一坨盐巴……
等到那坨盐巴变红,人就死翘翘了……
不过你这小腰……小腿是真的细啊……
……
一同想起来的还有宋染形容得绘声绘色的神色,还有意乱情迷时泛红的脸颊,甚至还有曾扣在自己身前的那只手,宋习墨顿时有些羞愧难当,而那泛着羞愧的绯红逐渐从脖颈爬上了她的脸颊……
不过她看宋染这副愚蠢的模样,怕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其实不然,宋染不仅记得,甚至记的清清楚楚。其实那瓶桃花酿也不太醉人,至少后劲不大。
宋染惊呼状的朝自己看了一眼,什么衣衫不整,明明是一si不挂。她赶紧报紧了自己身上的被褥,扮做娇羞状:
“你……你怎么不给我穿衣服!”
宋习墨见她这副模样是气得攥紧了拳头,谁知她又娇滴滴的说到:
“昨天你要我陪你泡澡,出来的时候竟然不给我穿衣服。”
“你酒还未醒?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她十分傲娇的扬起了脑袋,对上宋习墨那双满含怒气的眸子,道:
“不然怎么我光着,你身上穿的整整齐齐,你好好看看,穿的还是我的衣裳。”
宋染说着眼睛便往她身上瞟去,瞟着瞟着,傲娇的小脸上便露出了一抹笑意。她不得不承认,宋习墨穿着这类叫抱腹的东西时,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依次类推,想必自己也不会差。
想着想着,她的目光再次回到了宋习墨的脸上,与自己相差无几的脸就在眼前,那模样却给人彻骨寒凉之感。
这下是真玩完了,她怕是真的生气了。
宋染脸上的笑意早已不知所踪,她试探的问了一句:
“宋习墨,你……怎么不说话?”
宋习墨在心中骂了宋染至少八百遍蠢货,若是此时天色尚早,她大可以将宋染拽到祠堂,让她在那尊菩萨前跪上一整天,再让她回去抄上八百遍女礼。只是看这天色,怕是再不走就要早朝了。
于是乎,她将似刀子般的眼神收了回来,十分坦荡从榻上站起了身。
宋染知趣的低下了头,若是此时不知好歹的盯着她宽衣解带,只怕要被抹了脖子。
她抱着怀中的被褥站也不是,躺也不是,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和宋习墨搭话,好显得她没有那么尴尬。
“你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早朝。”
“啊?这么早?”
“从这里到大殿还要近一个时辰,你想让我睡到几时?”
宋习墨换好了官服,净完脸后,便走到屏风后头的衣箱中翻了一件衣裳,走到宋染跟前将其扔到了她怀中,道:
“衣裳穿好。”
“噢。”
她穿着衣裳,看似极其随意说到:
“那你昨天说的把挨着竹林的那块地送我,还做不做数?”
“酒后失言,岂能当真。”
宋染心中咯噔一下,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朝宋习墨看去,那人云淡风轻的坐在铜镜前挽发,她似乎也在铜镜中看见了宋染,她的目光撇到了宋染脸上,也仅仅只是一撇,便又对着镜子理她的官帽了。
宋染忽然急了,她道:
“你不当真,为什么不当真,那我呢?”
闻言,宋习墨嗤笑一声,道:
“你?你是找不到下家所以回来了。”
“胡说八道,我是记挂着你所以回来了!”
她穿好衣裳走到了宋习墨面前,用手扒搭着铜镜露出了一个极其谄媚的笑。她说:
“墨墨,我真记挂着你。”
宋习墨听到这个称谓后,握着簪子的手都肉眼可见的顿了一番,多亏她沉得住气,这簪子才没抹在宋染的脖子上。
宋染又道:
“你看,我比你年纪大这么多,总叫你兄长我不要面子啊?那都是叫给别人听的,你我情同手足当然要叫得亲昵一些。”
说完,还弯着眼睛朝她抛了个媚眼。
宋习墨理好衣襟,又理好腰间的丝带,又开始理衣袖,宋染在镜子后头脸都要笑僵了,她才开口说道:
“从今日起,宋府你随意出入。但不可自称是宋府的人,我怕你辱没了我府中的门楣。”
“你的意思是,地送我了?”
“只送你挨着竹林的那块。”
宋染牵起她衣摆的一角,此刻她心里是真的舒坦啊,语气也不禁软糯了几分。
“你人怎么这么好!”
“保好自己的小命,天亮了回自己的院子。还有,以后不许那样唤我。”
“那我除了兄长还能叫什么?”
宋习墨提着衣摆一拽,将她手中捏着那寸衣角给拽了出来。她道:
“我表字本初。”
听后,宋染嘀咕道:
“这么难听啊……”
宋染似乎想起了什么,望着她忽然开口道:
“那我呢?”
“你没有。”
宋习墨冷冰冰的撂下一句话后,便两袖一甩,走了。
宋染心情大好,就连看着这样的宋习墨心中也是欢喜的。她含着笑回了院子,想着宋习墨的那块地,她就变得飘飘然起来。
若不是轻云及时出现拉住她,她恐怕就要这样一直飘飘然的走下去,直到撞到亭中的木头柱子。
“小姐,小姐你怎么想丢了魂似的。”
宋染笑着道:
“我这是太高兴了。”
“小姐几时回来的?昨日公子还同我将小姐近三日是不会回来了,问原因公子也不同我讲。”
“我昨天……不,今早回来的。”
轻云搀着她的胳膊往前头走,一面走一面哀叹到:
“哎,就小姐不在的那段时间,府中走了一半的人,连老夫人身边的紫彤姐姐也走了。我还在纳闷,这才知道紫彤病得厉害。”
“紫彤走了?”
“估计是回荆州老家去了,昨日我看她走的时候还拿着通关文书。”
“那我今日要去洛阳城转转。”
轻云略显为难。
“公子……”
“我同她说过,她同意了。”
闻言,轻云撒开了她的胳膊,笑着道:
“那轻云这就去备早饭。”
***
按理说,该是上朝的时辰了,金銮殿前已站满了人。而此时的宋习墨才撩开车帘,从马车中出来。
高秋年也才踏下踩凳,他见着宋习墨,仿佛见着了什么高兴事儿,连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他道:
“宋大人,怎么这早。”
“高大人也早啊。”
高秋年笑着从怀中摸出一册折子递给宋习墨,首页已被人翻得有些粗糙了。想必它一定被它的主人仔细研习过,而且不下三遍。
“民间的好折子,我今日特地带来给宋大人的。”
宋习墨接过他手中的折子,首面画着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她身着男装,手拿宝剑,正被一行黑衣人追杀。
宋习墨大致看了一遍,等她翻完最后一页后,便合上了册子,抬头对眼前人说到:
“的确是好折子。”
“只是这楼兰姑娘太可怜,一副好相貌偏偏要扮男子,到头来落得个人财两空,头颅落地的下场,这类折子也只能拿来消遣罢了。”
他说这话时正好幽幽的看着宋习墨,其中意味不明而喻。两人相视良久,宋习墨眼中的怒气愈来愈盛,她将手中的折子摔回了他手中。
“与你何干!”
“她是和我没什么干系,但宋大人就不同了。”
高秋年提高了几分音量,接着道:
“宋大人的父亲,宋著作,以公徇私,篡改史册,死有余辜。宋大人的夫子,居其位而不谋其政,亦是死有余辜,而宋大人,欺君罔上,来日若是人头落地,更是死有余辜。”
“高大人想要我人头落地,何必拉上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的人,你是说你家小妹?你欺君罔上,来日头颅落地之时,她便是同谋,迟早也要定罪,只怕到时监刑的还是老夫。”
宋习墨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
“你不会杀我。”
“我是不会杀你,陛下将你放在这个御史中丞这个位置,自然有他的打算,我们做臣子的不敢妄议,可棋子终归是棋子,总有变成废棋的那天,那时用不着老夫动手,宋大人早就被有心人给踹下位了。”
听后,她忽而笑了,笑得像洛阳城中开得正盛的牡丹,张扬得很。她问:
“那高大人是好棋还是废棋?”
“宋大人怎么看?”
“都不是。”
宋习墨转身望向金銮殿,好似那儿此刻正坐着当朝的陛下,她继而开口道:
“高大人算不上棋子,可有可无罢了。陛下为何留着大人,我这个做臣子的不敢妄议。”
闻言,高秋年如一个木头桩子愣在了原地,半张着嘴却久久不能说出一句话来。
直到殿门缓缓打开,宋习墨才缓缓开口道:
“高大人,该上朝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