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中,宋染沿路问了几个面相和善的卖菜阿婆,打听到了巫玉坊的的所在之处,正着急赶路时,对面忽然来了一辆品相不凡的马车,吓得她连连往旁退,退到了一处巷子口。
那马车中的人忽然扒开了帘子,将她看了一眼,宋染只觉得被看得心口发慌,可对面只是个颇有资产的老头。
老头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匆匆走了。
“姑娘,过来看看。”
宋染循着声音回头,只见巷子深处坐着一人,也是个老头,老头身前摆了个桌子,上面摆了些小玩意,桌前还插着一面旗子,一派小商小贩的模样。
那未曾谋面的老头正朝她招手,宋染礼貌的笑笑,摆手道:
“我囊中羞涩,不买东西。”
“囊中羞涩?”
那人似有些惊奇,宋染站在巷子口点了点头,那人白眼一番,又道:
“那还去什么巫玉坊啊?”
巷子这头的宋染心中猛然一顿,抬起脚就往那老头身前走去,直到她身前抵住了桌子,才道: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巫玉坊?”
那老头漫不经心的扬了扬手旁的旗子,只见旗面上赫然写着“李半/仙”三个字,再细看摆在桌上的那些小玩意,竟是一些占卜用的器物。
老头似猜中的她的心思,自在的摸了摸下巴,接着道:
“老夫好歹也是半个神仙,怎会不知?”
“去那地方要很多铜板吗?”
“铜板?姑娘莫不是同我说笑?”
宋染环顾了四周后,忽然指了指头上的银簪。
“看见我头上的簪子没?”
“嗯,成色不错。”
“我咬过了,纯银的,两根够了吗?”
说着,宋染摆出了两根指头。
老头却无故发笑,摆头说到:
“巫玉坊有什么可去的,只是一处面上卖古琴的风月之地,有些许女色罢了,倒不如将这两根银簪交付于我,我李半/仙替姑娘算上一卦。”
“不必了,昨日我娘替我算过了,说我是有福之人。”
宋染见他露了本色,说得是一脸义正言辞,说完便要回头离去。
“那你娘可是在骗你咯。”
老头不顾她离去,自顾自的摇起了龟壳,“哐哐”几声响后,他又道:
“看着卦象姑娘怕是有杀身之祸啊,而这祸的时限就在今日啊。”
听到这,宋染停住了脚,转头走了回去,只见那类似铜板的东西上刻着几个叉叉,这东西竟能算出她的生死?
桌前的老头却闭了眼,捏指道:
“待老夫再替你掐一指。”
宋染杵在一旁不敢说话,良久,老头才一脸惊慌的睁开眼,赶忙问到:
“姑娘可曾是从水中爬出来的?”
她迟疑的作答:
“是啊……”
“可曾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好像看了……”
“可曾心存某些……”
说着,老头挑眉,伸出指头在空中画个圈,惹得宋染有些难以启齿。
“好像存了些……”
她抠了抠手指头,又道:
“哎呀,李半仙您老还算出些什么就一次说完吧。”
老头忽然站起身,笑道:
“我还算出姑娘是偷偷跑出来的。”
宋染哑言。老头忽然伸手顺走了她头上的簪子,接着道:
“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老夫给你指条道。”
说罢,他用银簪指向了巷口,宋染回过头去,那儿却什么也没有。
“走出巷子往右拐直走进另一处巷子,走尽了巷子就能看见宋府大门。”
可她好不容易跑出来是要去巫玉坊啊。
“可……”
话还没说完,后话就被老头截断了。
“老夫与你绝无戏言。”
宋染瞧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心中是心疼那根银簪,想着大不了再让老头算一卦。
“那李神仙在替我算算财运?”
谁知那人却道:
“天机不可泄露。”
罢了,罢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她愤愤地老头盯着一会儿那张与奸商神似的脸后,便转身出了巷子。
顺着老头指的方向走进了另一处巷子,不料刚走几步,背后忽然冒了一声拔刀的“刺啦”声,一瞬之间,寒气逼人,吓得她拔腿就跑。
她跑的脚下生风,趁那人未赶上来扭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好生熟悉,虽然那人蒙了面,但这身打扮不就是方才那个颇有资产的老头的马夫吗?
好在她发觉得早,是拼了命的跑。后头那人也是拼了命的在追,却还是未能赶上她。
宋染,一名被八百米磨炼了四年了的毕业大学生,又赶了两年公交,脚下功夫还是有点的。也许是那人坐惯了马车,平常不怎么动脚,追不上也倒显得理所当然。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她终于看见了宋府的牌匾,她似见到救星一般冲上去,拉着门环死劲儿的往门上砸。
见状,后头跟着的那人不敢再往跟前靠了,门内的小厮听声开了门,见是半死不活的小姐,连忙伸手去搀。
“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宋染却捂着胸口一阵咳嗽,问到:
“咳咳咳……兄长……兄长在哪?”
“在正堂……”
不等小厮说完,宋染就扯着袖子抹了把眼泪,朝正堂跑去,跑得是东倒西歪,哭的似梨花带雨,嘴里还带着哭腔的喊着:
“宋习墨!宋习墨!宋习墨……有人要杀我……宋习墨……”
在正堂的小院见到跪坐在垫子上的宋习墨后,她便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宋习墨的胳膊,整个人扑在了她的身旁,柔声道:
“宋习墨,我可算是活着见到你了。”
“小妹染了风寒”这话音才落,宋染就哭爹喊跑出来了。宋习墨气得闭眼,任她拽着自己的胳膊,半响也没开口。
宋染觉得一定是她没睁眼,一定是她没见到自己这副风摧海棠,雨打芭蕉的模样,才会如此狠心对她“亲妹妹”的生死不闻不问!
宋习墨未曾开口,端坐在一旁的高大人却开口道:
“你家小妹好生活泼,倒不像染了风寒的样子。”
宋染这才发现这还有一人,仔细一看,竟是那个颇有资产的老头。
自己在外蒙受生死之难,他竟自家喝茶!她只觉胸口窜了一口气,也不顾脸上的鼻涕眼泪,就满脸凶相地指着那人,骂到:
“死老头,你才有病!你是不是想杀我!”
说完,她又可怜兮兮的望着宋习墨,这边的宋习墨却被气得不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接着哭哭啼啼的说到:
“兄长!就是他,就是这个老头,他刚刚在路上看了我一看,就让人来……”
话还未说完,嘴巴忽然被宋习墨给捂住了,她捂得很紧,差点没把宋染捂断气,宋染死劲的攥着她的胳膊,嘴巴里发出无可奈何的“呜呜”声。
宋习墨一脸云淡风轻的却对高老头说到:
“小妹是烧坏了脑袋,还望高大人见谅。”
“宋小姐得多学些女礼啊。”
高大人说着,拂了拂衣袖起身。
“今日多有叨扰,还望见谅。”
宋习墨手上依旧捂着她的嘴,面上却带着笑,说到:
“高大人慢走不送。”
待高秋年走后,宋习墨才松开了手,宋染在一旁捂着胸口咳嗽。
“咳咳咳……你怎么……”
她正想开口为自己鸣不平,就对上了宋习墨那双怒气满满的眸子,吓得她赶紧闭上了嘴巴。
宋习墨一把攥住了地上的人的胳膊,将人拖着往祠堂走。
“宋习墨,你干嘛?你放手!”
宋习墨不顾她的叫喊,将人按着跪在了祠堂里的垫子上,道:
“跑去哪了?”
“就去城里转了一圈。”
“跪好了!”
宋染正准备换个舒服点的姿势揉揉膝盖,膝盖却因宋习墨的一声呵斥软了下去,只敢垂着脑袋偷偷瞟一眼身旁的人。
良久过后,她叹了叹气,又道:
“别人要杀我你也不管管?莫非那个老头也是当官的,官职还比你大?”
“他要杀你,你可有证据?”
“没有……”
宋习墨缓缓蹲下了身,对上那双满是怨气的眸子,淡声道:
“好好说说,出去干嘛了?”
“吃饭。”
“我派人在城中的药房,酒楼,茶馆……该找的地方都找了,你到底去了何处?”
宋染只是盯着她,却不做声,谁知她忽然从袖口中甩出了一柄匕首,匕首“啪嗒”一声,好巧不巧地落在了她的脚步,刀鞘被宋习墨握在手中,泛着寒光的刀尖恰好对着宋染,大有“不好好说就一刀将她捅了”的意味。
她盯着刀尖,颤声说到:
“我其实准备去巫玉坊的……不过我看天色不早了,还没去就回来了……”
宋习墨拿刀鞘敲了敲地砖,缓缓吐出一句:
“不曾想你还有寻花问柳的兴致。”
宋染在这边赔笑,悄无声息推开了刀尖。
“你也知道这个地方?不是,兄长……何出此言啊?”
一处风月之地,宋习墨这还是知道的。她头一回去是去买一把古琴,谁知一进去,就被一位大娘拉着进了一处庭院,大娘一面拉着她,一面说:“公子,本店的宝贝都在这呢!”
语落,四面八方就窜出来一群抹得艳丽的姑娘,她们上来就对宋习墨伸出了魔爪,见情形不妙,她赶紧捂着快乱掉的冠冕跑了出去。
若是平常男子去是为了偷欢,女子去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也是为了……偷欢……
“你去干嘛?”
“听说那古琴质量不错,我就想去看看。”
宋习墨又道:
“我怎不知你会弹琴?”
“我不会。”
宋习墨白了她一眼,然后站起了身,说到:
“好好跪着,跪上一宿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听这话,她一把扑到了提腿就要离去的宋习墨身旁,抱住了她的大腿,哭丧道:
“兄长,我已经知道了,不要罚我,我认错,我悔过……”
“你放开,赶紧放开!”
宋习墨恨不得将腿都踹脱臼了,就是甩不掉这只“拖油瓶”。
地上的宋染却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抬着泪眼望着她,说到:
“我还没吃饭,好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