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一日。
今日的书院很安静,张岁言在院里找了一圈不见人影。
“今日不是休沐的日子啊,应霖兄在哪?”
仆僮拿着扫帚:“夫子一早就出门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也许他今天有事,张岁言打发完早饭在街上百无聊赖地走着。
然后他就看见很像韩府的马车驶来,待他看清马夫立即招呼着:“应霖兄!应霖兄!”
韩应听见张岁言的声音却让马夫赶得快些。
张岁言觉得可疑,于是他决定在书院等着韩应。
约莫半个时辰韩应回到了书院,张岁言等在院子的椅子上,韩应看见他却熟视无睹。
张岁言纳闷跟上他:“应霖兄可是遇到了麻烦?”
韩应没想到他这么问:“没有,只是事务繁忙。岁言兄若是没事就到别处吧,等我解决好就给你庆祝生辰。”
“正事要紧,你先去忙吧,不用管我。”
韩应关上门开始捣鼓东西,张岁言就在院子里坐了几个时辰。
将近午时,韩应才出来,张岁言立马上前:“如何?”
韩应若无其事地笑着:“已经解决了,岁言兄我带你去个地方。”
张岁言不知所云地上了马车。
“应霖兄,我们这是去哪?”说着就要掀开帘子,韩应急忙拿下他的胳膊。
“哎?岁言兄到了就知道。”
到了终点,韩应率先跳下马车,头都不回地往里走。张岁言随后下车却惶恐不已,怎么到了元府。
眼看韩应就要进去,张岁言跑过去把他拉到一边:“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到这了?”
韩应装作没听见他说话,伸手给谁打着招呼,张岁言不自觉地回头。
谁知竟是元怀山和元祁宴!
这是料定张岁言不敢进府,直接在外迎接他,让他连逃跑的余地都没有。
韩应没理会张岁言的局促不安,给他们二人行礼:“元先生、元小娘子。”
张岁言只好跟着行礼,只是万般祈祷着他们看不见自己。
“两位小郎君快请进。”
韩应非常熟络地走到元怀山身侧,等他们说笑着走远,张岁言才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后面。
真是搞不明白韩应搞得哪出。
来到正厅,茶还没喝就听韩应说:“先生,小子对医学有些不懂,不知能否请教您几个问题?”
元怀山看着非常高兴:“当然,不如小郎君移步书房——那有不少典籍,小郎君也能明白得彻底。”
就这样他们二人走了,只剩下张岁言和元祁宴。突然有哪里说不上来的奇怪,张岁言内心不解。
“小郎君?”
听到元祁宴叫自己,张岁言只“啊?”了一声,便再无言语。
元祁宴并没在意,只是去里屋拿了一件东西出来。
“今日是你的生辰。”元祁宴把木盒给他。
张岁言像弹簧一样站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元祁宴没有回答还是将木盒呈在他面前,张岁言只好收下。
“这是什么?”张岁言双手端着木盒没有打开。
“你打开看看。”
竟是一整块玉!
“这······太贵重了。”
“今日韩郎君来告诉了我你的生辰,时间仓促,还望小郎君莫要推辞。”
“我说他怎么一直躲着我——小娘子的心意我知道,但此物还是太贵重。”张岁言很倔,不肯收下这价值不菲的蓝田玉。
元祁宴上前一步,两人仅有一步之距:“小郎君不收吗?”
面对元祁宴突如其来地靠近,张岁言虽然停滞了呼吸依然倔强地说:“我不能收。”
元祁宴看见他一瞬的惊讶紧接着又是一副倔强的小模样,心里有了主意。
只见她又向前走了一步,张岁言瞪圆了眼睛后退一步却碰到了椅子,退无可退。
“小郎君真的不收吗?”
张岁言看着她可怜的样子,好像刚才步步紧逼的人不是她。
元祁宴见他没有动作又要上前,张岁言着急喊道:“我收!”元祁宴笑着停下了脚步。
“君子无故,玉不离身。”
“那我抱着它睡?”
元祁宴笑出了声:“小郎君为什么不把它变个样子呢?”
张岁言恍然大悟,原来她送玉是这个意思啊。
“走吧。”
“嗯?”
“父亲安排了酒菜,他们应该到了。”
张岁言跟着她没走两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原来你们都安排好了。”
元祁宴笑盈盈地说:“今日一早韩郎君就来了。”
“他和你说今日是我生辰?”此时,张岁言已经想好怎么揍他一顿了。
“他说自己有个好朋友,听说他的朋友和元家关系匪浅。今日是他的生辰,自己却对他并不甚了解,所以来打听他的朋友喜好什么。”
聪明如元祁宴立即明白韩应的那个好朋友就是张岁言。
张岁言嘀咕着韩应:“有好朋友还不甚了解。”
韩应这么说就是为了让他们留意到今日是张岁言的生辰。
“小郎君不高兴吗?”
“没有没有。我很久没庆祝过生辰了,怕给别人麻烦。”
“我也是别人吗?”
张岁言立马否认:“你不是!”他正要解释一番,元祁宴却笑出了声。
原来是捉弄他啊,张岁言笑了,她没有误会便好。
车至玉春楼,小二低头哈腰地带元祁宴上楼,元家应该是这儿的常客,张岁言默默地跟在身后,
映入眼帘的就是八珍玉味,还有三壶醇香的酒。
韩应谄媚地说:“岁言兄,你来了。快坐快坐。”
现在不讨好张岁言,等结束了指不定怎么教训他呢。
一共四张凳子,元怀山、韩应坐在对面,无论张岁言坐哪元祁宴就在他旁边。
两人落座,开席。
饭桌上,韩应殷勤地为张岁言布菜,也不忘介绍每一道菜。
“打住,你安分点。”
韩应皮笑肉不笑地坐下了,看来张岁言不吃他这一套。
元怀山说:“今日是你的生辰,老夫陪你喝一杯。”
张岁言诚惶诚恐地站起来,一饮而尽。韩应也站起来:“岁言兄,你我相识一场,某着实钦佩。”他为张岁言斟满酒杯。
“来,我敬你。”说完,杯中滴酒未剩。
张岁言看着突然认真的韩应好不适应,也是一瞬间杯酒下肚。
元祁宴也站起来了:“小郎君?”
张岁言转过身看着她,不等元祁宴为他斟酒,自己都倒满了。
两人相视无言,张岁言将酒囫囵吞下,元祁宴却笑着饮下。
韩应与元怀山攀谈着,张岁言一声不吭地吃菜,什么时候他们这么熟悉了。
元祁宴看他吃得认真,就给他夹了鱼肉。张岁言看了她一眼,想都没想塞下整块鱼肉。
“慢点吃,有刺。”
于是,元祁宴也不吃了,一直给张岁言夹菜,好像这件事更有意思。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四人准备离开。
元怀山却叫来小二:“再来一碗长寿面。”小二得了令带上门去通知庖厨。
张岁言为难地看着元怀山:“先生,盛不下了。”
“哈哈,那可不行。今日你是寿星,怎么都得吃,还得吃完。”
元祁宴轻飘飘地瞄了张岁言一眼,早知道不给他夹这么多了,谁让他都吃完了呢。
不到一刻,长寿面已经放在张岁言面前。
他深吸口气,头都不抬地大口吃着,反正撑不死。
张岁言吃得一根不剩,又喝了两口汤。饱了饱了还能吃这么多,他都佩服自己。
元怀山坐上马车,张岁言还在后面走着。他却没抑制住打了个饱嗝,张岁言心想应该没人发现吧,然后他就看见元祁宴宠溺地看着他。
张岁言抿着嘴,表示属实没忍住。
元祁宴走到马车边:“父亲先回府吧,我与小郎君走着回去。”
再不走动走动就要消化不良了。
韩应听见她说的立马识趣地开口:“岁言兄,书院今日事务繁忙,我就先走了。”
然后元府的马车率先行驶,韩应紧随其后。
张岁言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韩应不怀好意地笑着驶离了。
“走吧小郎君。”
元祁宴放慢脚步等张岁言跟上:“小郎君今日可吃得开怀?”
张岁言不解地看着她,然后她粲然一笑,他佯怒:“好嘛,都要撑破了。”
“哈哈哈,小郎君吃不下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张岁言心里嘀咕着:那不是你夹的吗?我可不得吃完。
元祁宴似是知他心中所想:“莫非因为是我夹的,小郎君才都吃完了?”
张岁言不知道她是调戏自己:“嗯。”
看着实诚的眼前人,元祁宴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一会才开口:“今日小郎君就十七了,时间真快啊。小郎君可有什么打算?”
“不久前我找了两个人替我打理家里的地,我就不用来回奔波了。”
“看来小郎君日后定有番作为。”
“只是现在我不再上学堂了。韩应教孩子开蒙,我都学得差不多了。一时不知道要不要再找学堂。”
“恐怕小郎君很难如愿——这样的夫子都会给大户人家的孩子上课。我之前便说过,小郎君可以请教我。”
张岁言不做声,“你不愿吗?”
“当然不是。男女有别,小娘子会落人话柄。”
肯定会有嚼舌根的,说元家小娘子经常和外男来往不守女德。
“别人又怎么知道你是来找我的呢。”
张岁言这么一想也对,只是还不肯应下。
他们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到了元府,张岁言目送她进了府才离开。
等张岁言回到书清苑,韩应已等候多时。
“怎么样怎么样?”
张岁言不明白他问得是什么,“你和元家小娘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为何要告诉她我的生辰?”
面对张岁言的兴师问罪,韩应早有对策:“先前你不是说不知道元家小娘子喜不喜欢你吗,我这一去明里暗里地告诉她你的生辰。她若有意就会准备一番;如果对你无意,你也好放下。”
韩应的初衷就是这样,为他的好兄弟试探其心上人的心意。
“现在你也该清楚了。”韩应丢掉刚才军师的模样,讨好地说道:“岁言兄可不要埋怨我哦。”
张岁言知道了他的用意,刚才的埋怨烟消云散。
“她想教我读书,但我没应。”
“你为何不应下啊?!”转瞬韩应就明白了:“虽然此举多招人耳目,但他们又不知你为何去元府。岁言兄不要忧虑过甚,跟随自己的意愿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