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正厅,元怀山一见张岁言原本凝重的脸色瞬间喜上眉梢。
元怀山站起来迎接:“小郎君一行可还顺利?”
张岁言行礼并说:“一切顺利。”
坐在另一边的几个人看着他搞不清楚什么情况,明明是说亲啊,怎么还来个外人。
元怀山也没介绍他们,直接让张岁言坐在元祈宴下位。
一看这情形,媒婆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倒是元怀山先开口:“噢,刚刚说到哪了?”
媒婆只好接下去说:“这位许郎君对令爱一见钟情。许郎君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更是举人出身。先生觉得如何?”
一旁的许郎君毫不掩饰地盯着元祈宴,还露出得意的笑。
元怀山看向张岁言,后者明白了他的意思。
张岁言说:“不知许郎君姓名?”
许郎君不屑地看着他:“你是何人?”
“许郎君来说亲可见家中长辈?”张岁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郎君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我……”
张岁言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许郎君来别人家做客都是这么目中无人、自以为是吗?”
他可是故意说的做客,将许郎君今日所行都归于来元家做客,更是把说亲一事不做数。
“你虽是举人出身,却连最基本的礼仪都做不到,如此德不配位,又如何配得上元小娘子。”张岁言冷漠地看着他,没注意到身边人投来的目光。
从刚开始张岁言就注意到他那明目张胆的眼神,饱含无礼和冒犯。
“你是何人?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许郎君早已被他说的无地自容,却还苦苦挣扎最后的脸面。
这时,元怀山说:“他是谁你还看不出来吗?”
许郎君猜测,莫不是元祈宴心仪之人?
“今日府内还有事,许郎君恕不远送。”
许郎君带头悻悻地走了。
“让小郎君见笑了。”
“怎会,小娘子本就……”张岁言把要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元祈宴问:“本就什么?”
张岁言愣是半晌说不出口,只好转移话题:“元先生我先回去了。”
元怀山看见他憋红的脸笑着说:“不用这么着急,老夫还想听听你路上的见闻呢。”
“小郎君不妨说说此行有何收获。”
张岁言见元祈宴也不纠缠刚刚的话了,于是坐回去,跟他们说起两个多月的所见所闻。
……
“元先生,我此行有些新发现。野生天麻周围总长些蘑菇,而且它们围着地下的木头生长。”
“噢?”
“父亲,刚刚我见了。那木头上长着许多菌类……”元祈宴思索一会慢慢道来:“天麻无根无叶,或许要从那些菌类获取养分。”
张岁言听了眼睛一亮,他觉得这种说法很对。
那么带有菌类的木柴就是关键。
“这种木头是怎么回事呢?”
元怀山说:“若要种植天麻,还得搞清楚怎么培养出这种木柴。”
另外两个人点点头。
这又是一个难解的问题。
张岁言没有留下吃午饭,元祈宴与他并肩走着。
“小娘子有想过终身大事吗?”张岁言犹豫半晌还是问出堵在他心口的这个问题。
元祈宴停下,两人面对面。
“我有想过他是何人。”
张岁言与她对视,不过一瞬间他就败下阵,他不敢看那眼波流转,不敢看那眉目传情。
元祈宴接着走向偏厅:“小郎君呢?”
“我……我不能想。”张岁言身子一缩溜进了偏厅,背上篓子便走:“小娘子等我的好消息吧!”
待人走后,元祈宴细细回味他那一句“不能想”,他还有什么秘密?
张岁言回到家中,几月不见,蒲公英都长得很高了,杂草也不少。
来不及休息,张岁言挽起袖子拔掉这一片杂草。
先前垦的另一片地派上用场了。
拿起锄头再翻一遍地,然后按王大哥说的“间距四尺,行距五尺”挖一个又一个坑,再撒下已处理过得种子,最后埋土浇水。
这一趟下来,张岁言再无力气,他坐在院里欣慰地看着劳动成果。
第二日,张岁言上山种天麻。
他挑选一处不见日光、土地潮湿的地方,依照他之前看见的那样,把带菌类的木柴一一摆好放进四五寸深的坑里,又将树枝穿插在他们中间,然后放上天麻,最后盖上一层后土。
张岁言回到家中随意整两口饭就倒头休息了。
此后张岁言的日子很有规律。
每隔三五日他便上山一次,如果几天没下雨,他就挑水上山。
大约半月后,天麻已经发芽,这让张岁言动力十足,不仅来得勤了,每回还得蹲下观察上半刻钟。
又过半月,已是蒲公英的花期。
张岁言摘下许多蒲公英,他要把这些拿去卖了,当做他的第一桶金。
他只摘了二十斤左右,于是再次进城。
张岁言来到元家医馆。
“王掌柜,这些是我自己种的蒲公英,您按最低价收了。”
“这……”王掌柜犹豫不决。
“这是我答应元先生的,您就不要犹豫了。”
然后,王掌柜称量,按每斤一百二十文的价格收购了二十一斤七两,也就是二千六百零四文,他拿出足够的白银,又将余下的几百文串好给了张岁言。
张岁言掂掂鼓囊囊的布袋子,把它揣进了怀里。
果然,种药是个赚钱的好办法。
拿了钱后,张岁言来到元府。
“元先生,蒲公英第一次收成二两多钱,这二两您先收下。”
元怀山没想到张岁言这么有能耐:“哦?小郎君真是能干啊。”他没说什么便收下了钱。
“小郎君不打算在这吃了饭再走吗?”
“不了不了,太叨扰了。”
“你一个人在家又能吃些什么呢?左不过用馒头充饥。”
元怀山怎么知道他在家都是啃馒头。
“嘿嘿,”张岁言不好意思地笑笑:“真是太麻烦了。”
“怎不见元小娘子?”
“宴儿在查账呢。老朽岁数大了,这些事她自己就能应付的来,我还能落个清闲。”元怀山说着脸上逐渐自豪起来。
张岁言喃喃细语:“她真厉害。”
“小郎君可要去看看?”
“不了不了,不能打扰她。”
没过多久元祈宴来了。
元祈宴微微欠身说:“爹爹,小郎君。”
“快坐,我跟你说。小郎君第一次收成有二两多。”
元祈宴看着张岁言,后者说:“只是赶上好时运,种药收入都很不错。”
张岁言没待多久,等他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有一两个妇人站在门口。
“两位?”
“唉,小郎君!果然一表人才。”
两个妇人互相看着,眼神尽是不可言喻。
张岁言打开篱笆门,另一个妇人说:“小郎君今年多大?”
“十六。”
“生辰八字呢?”
张岁言停住脚,只是皱着眉看着他,片刻后才说:“我为母守孝三年,不说亲。”说着他关上门不再和她们浪费口舌。
她俩你看我、我看你,然后鄙夷地说:“一个种地的还那么多规矩。”
另一个人附和着点点头。
张岁言听见她们说的却不甚在意。
声音渐渐远去:“也就模样看得过去,无权无势的嫁了也是过不好。”
他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他们所说是事实。
时至夏季,张岁言上山的频率虽然越来越高,但天麻越长越高。
直到十月中旬,这一次张岁言摘下所有天麻马不停蹄地进城。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张岁言种出天麻了。
元府内,张岁言背着篓子站在正厅等着元怀山。
“先生,不负所望!”
元怀山看他背着东西便知道怎么回事了:“哈哈!老朽就知道小郎君能成。”
“快放下筐吧。这得庆祝一番。”
“这些能卖多少钱?”
能不能换上他欠的六两多钱,之前还了二两。
“目前天麻的市价是一两二钱一斤,这一筐有多少斤小郎君大概清楚吧。这些都卖了足以平账,还会余下十几两。小郎君再不必在意了。”
闻言张岁言不禁吃惊,草药竟然如此值钱。也难怪有人说,穷人不敢生病啊。
元怀山拿下他的背篓:“小郎君不庆祝庆祝吗?”
如何庆祝?
仆僮接过筐,元怀山边走边说:“宴儿怕是比老夫还要高兴啊。”
她会高兴吗?张岁言不明白为什么,但心中的喜悦更深一分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
“当然要先把好消息告诉所有人啊。”
张岁言跟在他身后,小声说着:“所有人?”
“哈哈哈。”
倒不是真广而告之,只是把喜悦带给更想要的人。
路上,碰见了元祁宴。
“宴儿宴儿!来得正好。”
元祁宴不似他父亲那般,还一如既往地行礼:“怎么了父亲?”
“小郎君——还是你说。”
张岁言看看元怀山然后说:“小娘子,天麻收成了。”
元祁宴笑盈盈地望着他:“小郎君果然做到了。”
“这么高兴的事,父亲不打算安排一场吗?”
“走着。”
三人先是到了医馆。
张岁言怀揣着卖草药的十几两钱,总觉得不真实。
明明几个月前他还没钱安葬自己的母亲,转眼他就有了这么多钱,他不由生出怅然。
钱已还上,他还有什么要做的吗?他还需要和之前那样努力生活吗?一个人怎么样都可以吧。
他们来到一家食肆,里面热热闹闹的。
点了菜他们坐在上间里说着话。
只不过,张岁言一直是听客。
元祁宴看出他异样的情绪,打趣道:“小郎君莫不是觉得来钱太少?”
“没有没有。”
还不等元祁宴再说什么,小二便端来小菜和酒。
元怀山问:“小郎君可会喝酒?”
“我没喝过。”
“尝尝?”
张岁言鬼使神差地应下。
他端起一杯酒小心尝着。
元祁宴被他的模样逗笑:“这酒不醉人。”说着她饮下一口。
张岁言放开手来,直接吞下半杯,尝不出什么滋味。
这下元家父女都笑了。
第一次喝酒的张岁言,只觉得酒是个有魔力的东西,让人一喝再喝。
元怀山酒量好,喝的不比他少。
一番酒菜后,清醒的元祁宴时刻注意着另外二人。
上了马车,张岁言趴在窗口吹风发呆。
马车驶得安稳,风吹得怡人,张岁言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元祁宴叫醒他时,张岁言才迷迷糊糊地下了车。
这次,张岁言也不推辞了,什么都没说就住在元府。
元怀山上了年纪直接休息去了。
张岁言走在元祁宴身侧,傻笑着:“那酒确实不醉人昂。”
元祁宴笑着说:“小郎君难道没醉?”
“当然没有!”张岁言极力否认:“我很清醒的。”
似是想到什么的张岁言又笑:“先前,有人来给我说亲。”
元祁宴停下脚步看着他:“哦?”
“然后我说‘我要为母守孝三年’,她们就走了。真是好笑,怎么我也有人说亲啊。”怎么还有人给他这个假儿郎说亲。
元祁宴以为他是说自己的出身:“小郎君觉得自己不配?”
“不配。”他注视着元祁宴,自己当真配不上。
“那什么才让郎君配得上呢?”
“我该孤独终老的。”
元祁宴不再问下去:“小郎君早点歇息吧。”
“你······”
“怎么了?”
“你何时会嫁人?”
“自是心上人与我情投意合时。”元祁宴笑着走了。
心上人?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