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张岁言告辞元怀山,随药商前往岭南。
一个月的时间他们才行至江南东道泉州,一行人在此歇下。
然后张岁言才得知,药商在这设有站点,由岭南的队伍送到这,他们再送去别的地方。也就是说,要等岭南商队来他才能跟着他们出发,而先前的队伍是不去岭南的。
张岁言问:“先生,那商队什么时候能来?”
“一般都是我们回来的第二日来,郎君不用担心。”
张岁言不作答,药商又说:“小郎君不妨出去逛逛,这闲着也是闲着。”
多长长见识也是不错的,于是张岁言在泉州逛着。
泉州果然不一样,虽是一州之境却也繁荣。
直到傍晚,张岁言才回站点。第二日一早,岭南商队来了。
队伍的人忙着卸货,张岁言找到带头的那个人,行拱手礼说:“先生好,小子张岁言。”
“张小郎君,在下李全。”李全说着对礼。
“李先生,我随永州商队来,听闻岭南有着许多草药,我便想去看看。”
“不知李先生回程时能否带上我?”
李全打量着张岁言,此人行为举止大方,穿着得体,他所说应该属实。
“当然,只是长途跋涉可能照顾不周。”
“无妨无妨,多谢先生了。”
两个时辰后,车队整顿一番扬鞭回程。
十日后,张岁言到达岭南道卢州城。
车队行至高氏药行,所有人卸下行装休息。
“先生这是?”张岁言看向牌匾。
“这就是我们的东家,药行的生意遍布两道。高家是整个卢州有名的药商。”
张岁言不打算去找这有名气的高家,地位越高的人越少交涉,这是他这个平头百姓深知的。
“先生可知平时的草药是从哪收购来的?”
“有包地种的,还有散户来卖。张大郎送的最勤。”
“那他住哪?”
“我只知道在城外南边,具体是哪只能小郎君自己去寻了。”
“多谢先生,小子告辞。”
两人拜别,张岁言在城南找了客栈歇下,放下行装,然后便出城了。
卢州城三面环山,且山势高耸,所以多有野生天麻,而城南正被群山环绕。
出城走了几里地的张岁言不知该往哪走了,周围都是山,连路都是脚印子走出来的。张岁言斗胆猜测一番。
既然这个张大郎住在这,定不会徒方便,而深山老林里的野生草药更多,所以他可能住在更险峻的地方。
于是,张岁言向最高的山走去。
半个时辰后,张岁言走到山脚,若是住山上吃喝都是问题,张大郎应该不会住在山上,他又在四周走走。
走到山的侧面,张岁言看到一条走出来的小路,他可以肯定张大郎就在附近。
没多久他就看到一座竹屋,干栏式建筑。楼下养着几只鸡鸭,楼上屋门关着。
看来张大郎外出了,闲来无事的张岁言仔细观察着这种屋子。
突然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你是什么人?”
张岁言回身解释道:“我并无恶意,小子张岁言。”
张大郎半信半疑地走近:“你在这做什么?”
“噢,我是江南东道人氏,听说岭南草药收成不错,所以特来请教。”
“请教去别处,来我这作甚?”张大郎还是警惕、语气不善的口吻。
“张郎君可是经常卖草药到高家药行?”张大郎点了下头,张岁言又说:“我就是从高家药行那打听来的,郎君对草药之事很有自己的见解,所以小子来此叨扰。”
“先进来吧。”
“你想知道什么?”张大郎舀起一碗水喝着。
“我想种天麻,但是没人知道怎么种。”
“天麻?”张大郎放下碗:“你可真会挑。你问遍岭南也没人知道。”
张岁言意料到这种结果:“那郎君能不能带我去天麻多的地方?”
“得上山,你要是不嫌麻烦。”
“不会的,劳烦郎君了。”
“等过了午饭再去。”
张岁言就在他那蹭了一顿饭,饭后两人上山。
“李大伯!”张大郎跑到他面前。
“你小子又上山啊。”
“我是陪人来找天麻的,”张大郎指着身后张岁言:“他从江南来的。”
“老先生。”
“天麻好找,你看哪树根长着蘑菇,那附近肯定有。”
“这是为何?”张岁言看着张大郎,后者摇摇头。
“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但就是这样的。我带你们去。”
三人行至一处密林,周遭的树长得繁密,遮天蔽日。在长满蘑菇的周围,找到了野生天麻。
李大伯、张大郎拿起锄头刨出两株天麻,张岁言站起身观察着四周。
如那个老先生所言,周围随处可见的蘑菇,而且这些蘑菇都长在腐木上,天麻就在腐木地下长出来。
看来这腐木和菌菇是重要的步骤。
土地养分多、空气潮湿,生长在高处荫蔽的地方。张岁言记下这些,然后又看向地面。
却见天麻是围着地下的朽木生长的。
“老先生可知这木头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在地里埋久了,头上都长蘑菇了。”李大伯笑着说。
张岁言决定把木头带回去,他又捡起几块,张大郎接过放进背篓里。
这一行收获不少,张岁言心里有了大概方向。
张岁言辞别张大郎准备回客栈,临走他还摘掉几颗天麻,打算作种子。他拿钱换了张大郎的背篓,然后回城。
夜晚,张岁言躺在榻上。
这一个多月舟车劳顿、身心疲惫,今日得闲,他却意外想家。还有家吗?就他一个人,到底在思念什么?是那个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吧。
思绪不由得转向那个人,元祈宴对他总是温柔至极,也让孤独的几个月多彩起来。张岁言暗暗感受到,他对元祈宴的心思不一样了,尽管还说不清,他却率先扼杀不该有的心思。
张岁言想:我该认清现实。
第二日,张岁言决定在多看看,于是他去高家药行。
“李先生,”张岁言行礼:“我又叨扰了。”
“噢,小郎君何事啊?”
“先生,平常药行里哪种草药卖得最快?”
“卖得最快…金银花。它入药能治伤风、清热解火,用处很大。”
“这金银花可有人种?”
“这个倒有,”李全看到门口来人:“倒是巧。”
“郎君今日要卖多少?”李全看向张岁言说:“这位是张小郎君。”
“这位便是种金银花的农户。”
张岁言问:“郎君怎么称呼?”
“唉,叫什么郎君,叫我王大哥就好。”说着,他放下背篓。
“这一筐有个几十斤。”
李全便提着筐算银去了。
“王大哥,实不相瞒我来卢州是为了种药。”
“小郎君不是卢州人啊。”王大哥将张岁言从头看到脚:“小郎君不像务农的啊。”
“我这身行头是东家置办的,来这也是给东家找方法。”东家指的自然是元怀山。
“噢噢,这样啊,小郎君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张岁言见他豪爽也不拐弯抹角:“金银花怎么种?”
“一般都是四月播种,这个没什么门路。”
“我能不能去田里看看?”
“当然可以,等他把钱给我咱们就走。”
出了门,张岁言问:“王大哥,这金银花价格多少?”
“一斤三百文不等,有时多有时少。”
那他那一筐有个三四十斤,能卖十几两钱。
“金银花一年几收?”
“一年能收三四次,它花期长,在四月到十月。”
眼下已近六月,除去回家用掉一个多月,到时再种金银花今年只能赶上最后一次花期。
如此,来年才算真的收获。
田里数十亩地都种上金银花,灌木每棵间隔三四尺,行距五六尺。
王大哥给他讲了注意事项,事后张岁言拿着王大哥给的种子,回客栈收拾行囊。
张岁言决定即刻启程,现在还未晌午,药行的人要等几日才出发,他等不来。
心里总有什么在等着他回去。
张岁言租了辆脚程快的马车,多少钱他也不在乎了。
回到永州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张岁言也不歇脚,让车夫行至元府。
张岁言拎着筐——里面装着行装与木头、种子——直奔大门口,门倌认出张岁言,笑着看着他,张岁言的笑容也止不住。
元府的路他早已轻车驾熟,路上有仆僮看见他就去找元怀山,还有人带张岁言到偏厅。
屋里竟只有元祈宴
张岁言行礼:“小娘子。”语气里净是欣喜。
“小郎君快坐下”元祈宴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说:“一路上没休息吧。”
“归家心切。”虽劳累,张岁言依旧笑着。
“小郎君几月不见瘦了些。”
“路上吃不好睡不好的——怎不见元先生?”
“今日来了客人,家父正在陪客。”
“噢噢,那我先回去了。”张岁言起身要走。
“等等,小郎君先坐下。”元祈宴看他听话地坐下才说:“在你走前就有人书信来访,父亲推辞几次,今日他们带着媒婆来了。”
“媒婆?!”张岁言发觉自己震惊得音量很大,收敛后说:“那人也在?”
元祈宴点点头。
“小娘子可是不喜欢那人?”
元祈宴直直地看着张岁言,直到后者别开眼她才说:“不如小郎君随我去看看。”
张岁言还在她热切的眼神里恍神,听完她的话,没有犹豫就说:“好”。
这事本不合礼,不知怎的,张岁言就是觉得自己必须看一看那人。
也不知她那眼神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