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溪一回头,却只看到了漆黑的夜空。
“没有啊。”
“奇怪,刚刚明明有的……我看错了?”霜晴小声嘟囔着,看着此刻空无一物的天幕。
“小姐,别怕。”萨娜镇定道,“若是一般的小毛贼,我能应付得来。”
又向前走了几步,霜晴再次回过头,又看到那一闪而过的黑影,从一处屋顶窜入另一处屋顶。
她再次晃动沈筠溪的手,低语道:“这次真的有!”
和之前一样,沈筠溪还是什么也没有看到。若是换作旁人,她可能早已经不耐烦了,却唯独对霜晴没有脾气。
“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了。”她耐着性子道。
“金色的头发,煞白的皮肤,蛇一样冰冷的双眼……”尽管那黑影一直同她们保持着距离,根本看不清模样,霜晴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出一个大概的轮廓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她,告诉她这就是那个黑影的真实模样。
从未有过如此灵异的感受,霜晴只觉得一阵恶寒,手心泛出冰凉细密的汗珠:“快,我们快走,回家去!”
沈筠溪一把拉住她,投以怪异的眼神。良久,才开口道:“你别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间的,特别害怕。”
说着,一行清泪顺着微微挑起的眼角滑落。
霜晴本意并不想哭的,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落泪。只觉得有一瞬间,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
“快,我们回家!”沈筠溪以为她吓哭了,遂将她揽入怀中。
在沈筠溪十七年的人生中,还从没有见过霜晴落泪。
即使是小时候她欺负她,即使是第一次离开盛京离开额尼,即使是再生气再委屈……她记忆中的霜晴,眼中总是闪烁着坚毅与温柔,随后没心没肺似的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和一侧淡淡的梨涡。
她也吓得有些慌神,和萨娜一起加快脚步往家去。
远处的巷子里,黑影从天而降。淡金色的冷调长发划过夜空,如泛着寒光的利刃般划破夜晚的宁静。
一袭黑衣也掩盖不住那身姿曼妙,每向前迈出一步,都像在水中舞动那般轻盈。
她举起手中□□,准备跳上近处的屋顶。
“住手!”金棕色头发的女人突然出现,出言制止她。
“让开。”黑衣人语气冰冷,就像手中枪支一样毫无温度。
“我有我自己的打算,希望你不要……”那金棕色头发的女人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黑衣人一声冷哼打断。
“希望你不要忘了扎拉丰嘎欠下的血债,下地狱是他们一族最好的结局。”
“可前人犯的错,关她们什么事?”金棕色头发的女人并不认同这个观点,“她们还是不谙世事的孩子,不需要承受这些的!”
“不谙世事?”薄唇轻蔑地向上扯了一下,黑衣人讥讽道:“当了几天她们的老师,真当自己是圣贤之辈了?”
那双灰绿色的眸子散发出的凛冽杀气,让六月玫不禁一瞬间颤栗,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黑衣人紧接着向前迈出极具侵略性的一步。
“看着那头恶心的红发,我忍不住想一枪了结她,让她去地狱洗刷那罪恶的灵魂!”
六月玫微卷的刘海下秀眉蹙起,一双漆黑的眼瞳迸发出一丝怒意:“你清醒一点行不行?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总要寻找新的……”
还不等她说完,冰冷的枪口已经贴上了她的太阳穴。
“上次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黑衣人眼中的寒意更胜之前,“在音乐城,为什么要破坏我的计划?”
乌黑杏眼眯起,六月玫浅浅笑道:“我只是趴在桌子上假装睡了一觉,都是那孩子自己解决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我的人下了弱化咒!”黑衣人的怒意再也隐藏不住,“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没错,你就是不敢。”六月玫底气十足,“我是她唯一的血脉延续。你杀了我,就是亲手毁掉她留给你最珍贵的念想。”
这套说辞果然有效。黑衣人愤恨地一咂嘴,随即将枪口转向天空,一枪打了出去。
“嘭——”
这一声似乎抒发了她心中压抑的怒火,却引得周围院落纷纷点亮了灯火,嘈杂惊慌的人声此起彼伏。
她趁乱窜上屋顶,隐没于漆黑的夜空。
寻常东灵百姓没有听过枪响,纷纷跑出门来调查那声异响的来源。
“脾气还是这么坏。”六月玫无奈摇了摇头,从一片骚乱中撤离。
这一夜,霜晴又做梦了。
她梦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东灵宫殿。宫殿里,有个黑头发粉衣服的小女孩怀抱桃花,还有个金发碧眼的女人眉目含情地望着她。
那双眼如一汪幽潭,深邃不见底,仿佛容纳了整个世界的深情。
“伊花。”一大早起来,霜晴果不其然地受到了姑姑的关怀,“听闻你昨晚回家路上一通胡言乱语,可把你筠溪姐姐吓的不清。”
沈筠溪站在一旁,担忧道:“我用法术为她做过了基础的净化,您看看她的脉象,可有什么不妥?”
比亚比拉·乌希哈,不仅是大众眼里管家有方的贤良福晋,私下里也懂些医术。她将手指按在少女纤细手腕上,细细感受脉搏的跳动。
“怎样?”沈筠溪关切地问道。
“无大碍,只是稍微有点虚弱,想必是过于消瘦所致。”乌希哈收起绢布,舒了一口气。
“从前在山里条件艰苦,让你们受委屈了。如今到了东灵,我一定要好好给你们调养身体。”
自从来到雪城,她们虽然还是紧衣缩食,但好在临近市场,衣食相较之前还是宽裕不少。终于能吃到未风干的肉和刚死的海鱼,以及刚刚打蔫的蔬菜,再也不用成日与白煮肉干、河杂鱼还有咸菜干菜打交道。
只是乌希哈堂堂宗室福晋,却好像有着过分丰富的市井经验,总能用最少的花费换取日常所需的物资。
“可惜您这么多年没有再嫁。若是成为您的夫婿儿女,那是真真的享福了。”霜晴打趣道。
乌希哈只是淡然一笑,半眯着眼看向她:“现在你做我侄女就不享福?”
“享福,享福。”霜晴乖巧地靠在姑姑身边,“我最喜欢姑姑了。”
见她这般,乌希哈也绽开慈祥的笑颜,亲昵地伸手搂住霜晴:“这孩子,多可爱啊。”
而后她笑意渐浅,恢复了往日的严肃口吻:“喜欢姑姑就不要让姑姑为你担心。这次也是,上次去音乐城也是,在玉阳的时候也是,伊花总能些惹出些祸事来,不让姑姑省心。”
“以后不会了。”霜晴撒娇似的道,内心想的却是:不会才怪。
待乌希哈姑姑走后,霜晴一双挑眉微蹙,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可是,我在音乐城的经历,并没有告诉姑姑啊。”她看向沈筠溪,继续道:“事后我只说与了你听。”
“那日涵姐姐陪你一同前去,许是她对福晋提起过那次经历。”沈筠溪语气平淡,并不以为意。
“也对。”霜晴眉头一下子散开。
书房里,乌希哈收敛起所有笑容,一双半睁半闭的眼睛黯淡无光。
“哼,还再嫁呢,送走一个额尔德顺的狗男人就是我最开心的事,巴不得往后离那些令人作呕的物种远一些。”
“小姐说的极是。”贴身服侍她的吉兰回应道。
“你看咱家从前收养的那个东灵童养媳,我阿玛当街把她强抢回家,结果怎样?因为我那蠢弟弟也看上了她,她就不明不白地死了。你说,这女人不论主动还是被动,沾男人到底有什么好?”
“您是说哈季兰小姐?”
“她不叫哈季兰,她叫赵梅卿。”说到这里,乌希哈似有一瞬黯然神伤,“都是阿玛那老混蛋一口一个哈季兰地叫她,刻意抹去了她真正的名字。”
吉兰听罢忙低下头屈一膝跪地:“奴婢失言,望小姐恕罪。”
“起来吧。”乌希哈倦倦道,“起码你还肯唤我一声小姐,而不是那个我最讨厌的福晋一称。”
这时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乌希哈火速将她此刻的倦态消沉收敛起来。
“乌吉赫额尼,是我。”
听到是冯霜涵的声音,她幽幽叹了口气。
“进。”
尽管乌希哈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冯霜涵还是嗅出了空气中低沉的气息。
待吉兰退出门外,乌希哈抬头问冯霜涵:“昨日交待你的事,如何?”
“没有。”冯霜涵摇头道,“我已经细细找寻过了。”
“无妨。”乌希哈凝重道,“水滴草可是东灵南疆的珍稀草药,必然不会那么容易寻来。”
“可是,您这样急迫地寻求这种草药,做什么用?”冯霜涵试探地问,“我先前从未听说过这东西的存在。”
“施法祈福。”乌希哈背过身去,凝望窗外。
“这是种强大的魔法载体,由南疆巫族人发现并使用,在市面上甚是少见,你不曾听闻也很正常。”
冯霜涵看着她的背影,随后垂下眼眸,好似在思索着什么。
“是,我再去打探一下别的黑市。”她不动声色道。
自打认识六月玫,离奇的事就一件接一件。霜晴再也坐不住了,想要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今晚我要去小花园会会那六月玫。”
房间的门开着,冯霜涵恰在此刻走了进来,听到她危险的发言。
“不行。”沈筠溪和冯霜涵异口同声回绝了她,“太危险了!”
“我就昨晚不在,你们又差点出问题。幸亏萨娜陪着,一个个的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冯霜涵如当家长姐般,叉着腰数落她们。
霜晴将如丝媚眼投向那冷傲伊人,仅一瞬停留,若蜻蜓点水,便颔首微声道:“我还以为你会来接我们的……”
“我接与不接,重要吗?”冯霜涵用一张冷脸掩饰真实的心绪。
“当然重要了。当时若是姐姐在,我是一定不会怕的。”霜晴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朝着冯霜涵所在的方向前倾,月牙一样的卧蚕乖乖趴在那双明媚笑眼之下。
“姐姐就是令人安心的存在啊。”
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荡起层层涟漪。冯霜涵心口一颤,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总之,你们今天都给我老实在家,哪也不许去。”
霜晴却给了她们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不用担心,我打算带哈日伊罕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