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好的长袍也没能抵御得了呼啸而过的寒风，那股风径直钻进了霜晴的心里，吹得那一片萧索寒凉。
每一次，姐姐只会温柔地亲吻她的头发，亲吻她的脸颊，却从不会亲吻她脖子以下的地方。
那种理智至极的克制让她一次次失落，她觉得，姐姐或许对她并没有那种兴趣。
她没再说话，而是站起身来，径直朝着树林的方向走去。
“你去哪？”冯月昭也系好衣扣，追了上去。
“去透透气，想哭。”
霜晴上前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过身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你年纪还小，以后总是要嫁人的。”冯月昭也如实告知了她的想法，“我不想做出让你后悔的事情。”
“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记住，我不嫁人不嫁人！我喜欢的是你！”
晚风吹过山林，那么静，那么静。霜晴就在这样突然的情况下，完成了她蓄谋已久的告白。
毫无准备地、出乎意料地，就这样脱口而出。
彼端那人却沉稳如故，只由一头披散下来的墨发在风中盈盈起落。
“我知道。”她回答得那样平静，“很早就知道。”
霜晴听到后很是惊讶：“那你为什么还……”
“可就像小溪所说，婚姻是一种使命和职责，无关那么多的风花雪月。你这样的身份，如今又找到了亲人……”
冯月昭的声音在晚风里，那么轻，那么冷。
“你觉得，这种事还由你说了算吗？”
霜晴被她问得头皮一麻，整个人愣在了风中。
见霜晴不再言语，冯月昭长长吐了一口气，又道：“若我同你做了那样的事，让你日后如何面对夫家？我是有着不婚的权力，可我不想害了你。”
“可我并没有打算长期留下，等明天的婚宴结束，我就和你回雪城。”霜晴如是说道。
“你要和我走？”冯月昭似是无比惊讶。
“啊，那不然呢？”霜晴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只是寥寥见过几面的亲戚而已，又不是找到了我额尼阿玛。我知道她们都活着，这就够了，没有必要非得捆绑在一起。”
冯月昭的神色忽地轻松了下来，也轻笑着道：“早说啊，还以为你就留在这里了。”
霜晴一个歪头皱起眉来，嘴角仍带着一丝笑意：“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不是你说的，在我家觉得像外人？”
“可这里也不是我的家啊。”
静默了片刻，霜晴接着坦然道：“实话说，我同她们的交情甚至比不上你和云姨，只是那一点共同的血缘造就了这段关系，而已。”
冯月昭则有些不解：“那你之前总是一副思乡心切的样子。”
“那是因为我不确定大家的生死，所以很担心，总是以为自己很想回来。可神奇的是，一旦真的回来了，那种感觉便立刻淡了下去。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霜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容纳了夜空中全部的星星。冯月昭忽然发觉，其实夜晚也没有那么惹人讨厌。
“回屋睡觉吧，明天还要打起精神呢。”她牵起霜晴的手，两人一同向营地走去。
没想到就在经过彦斌和艾伦的毡帐之前，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了霜晴的脖子上。
霜晴尚且没反应过来，冯月昭却眼疾手快地用刀抵住了那刺客，冷冷问道：“什么人？”
霜晴召出火焰，明亮的火光将四周照得清晰可辫，她也借此看清了那刺客的模样，不禁大惊。
“彦斌？”
“霜晴姐姐？”
彦斌也是一脸惊讶，迅速将手中的刀放了下去，冯月昭也收回了武器，退回霜晴身边。
“怎么是霜晴姐姐？我还以为是那个洋鬼子回来了。”
霜晴礼貌地克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只问他：“有没有搞错？我们可是两个人。”
彦斌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还以为他从外带了同伙来。”
我说弟弟，您就这眼神还大黑天出来行刺，能行吗？
霜晴和冯月昭在心里这样想着。
“等会儿……”霜晴发现了端倪，“你说以为是他回来了，什么意思？他出去外面了吗？”
这时，突然有个黑影从草丛里钻出来，吓得她们一个后缩。
“大哥哥……走了好久没有回来……容平，容平想要找他玩……”
借着火光，霜晴看清了那人的模样。那是个高大清瘦的年轻男子，面容不似彦斌那般英俊立体，肤色却比彦斌白上几个层次，就和寻常北海人一个颜色。
只是他一双俊而有型的眼睛看起来格外空洞，就好像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透不出一点寻常人该有的神采。
“小舅舅？”她惊道。
“姐姐……要陪容平玩吗？”
彦斌赶忙将他拉回到身边：“小舅舅，她是你的外甥女霜晴，不是姐姐。”
“不嘛不嘛，容平要……要和姐姐玩……”
霜晴下意识地拉着冯月昭后退两步，尽管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小舅舅先天智力缺陷，却生怕他这幅样子吓到不知情的月昭姐姐。
“现在已经不是玩耍时间了，我们回房睡觉好吗？小舅舅。”彦斌正哄着他进房，容平却丝毫没有配合的意思。
“你们不陪容平玩……容平去找大哥哥！”容平吵嚷着，拔腿就朝森林跑了去。
“怎么回事啊？这么吵？”
听到身旁传来丹若的声音，尚未回过神来的几人立即朝她看去。
丹若等人并没有休息，而是正在集体开导初棠。突然听到外面有声音，于是寻声找了过来。
“什么情况？啊？你们谁把容平给放出来了？”她眉头一皱，“彦斌，是不是你？”
“我想着趁黑宰了那个洋鬼子，小舅舅非要跟我出来。”彦斌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你可真行啊你，我真服了，服了！一群现世报玩意儿！”丹若的声音里怒气难掩，她愤慨地拍了拍脑门，接着对几人下达命令：“都别愣着了，找去啊！”
几人连门都没进，只好再度跑出去。
丹若一路，彦斌一路，霜晴和冯月昭两个人一路，她们就这样兵分三路在森林里寻找容平的身影。
“小舅舅！”
“容平公子！”
霜晴和冯月昭一路寻一路喊，兜兜转转也没寻到半个人影。
“你这小舅舅看起来不太正常，倒是挺能跑。”冯月昭从树顶上跳下来，摇摇头，显然从高处也没有收获。
“小舅舅虽然脑子不太好，身体可康健得很。他小时候就耍大刀砍伤了太妃，现在太妃手臂上还有条明显的疤呢。”霜晴叹了一口气，“所以太妃总会把他关起来，不让随意露面。不然他每次一出来，都会给大家带来不小的麻烦。”
冯月昭听罢轻轻点了点头，确实是个不小的麻烦。
她们继续漫无目的地走下去，突然发现远处的树林里似有一束光亮。
“你看，那边好像有人。”冯月昭提醒道。
“可能是这附近的山民，毕竟姨姨们把所在部族的幸存民众都安置到了这里。”霜晴拉住她的手，“我们去看看，也许这人见过小舅舅呢。”
寻着光亮找去，只见一个金发的男人正趴在地上，一手举着火把，另一手则像是在写着什么东西。
“嘿，十姨夫！”霜晴上前毫不见外地拍了他一把，“写什么呢？”
这一拍可差点把他拍个魂飞魄散，手中的笔都颤颤巍巍地掉在了地上。
霜晴则趁机拿走了地上的信纸，跑到了冯月昭的身边：“姐姐你看，这是什么东西啊？好像小虫子在上面爬呢。”
冯月昭迟疑了一下，接过信纸，点了点头。
“这好像不是北海的文字，也不是东灵的文字，倒是新奇。”她又将纸递给了霜晴，“你这样不太礼貌，还是快些还给人家。”
“好。”
霜晴答应着，又跑到艾伦面前，不顾他杀意乍起的冰蓝双瞳，端端正正地将信纸双手呈上：“对不起，十姨夫，我不该随便拿您的东西。我就是有点好奇，所以……”
艾伦暗暗摸刀的手突然停了一下，疑惑地抬起眼，正对上霜晴天真无邪的目光。
“您可以告诉我写了什么吗？当然了，不想说也没关系的，这事儿本来也是我不对。”
“哈哈，我在给我的爱丽丝宝贝写情书呢。”艾伦释然地笑了笑，“我要在明天的婚礼上交给她，让她知道我有多爱她。”
“哇，这也太浪漫了！我真替十姨感到高兴。”霜晴一脸期待地看向冯月昭，“你说对吗？月昭姐姐。”
“是啊，初棠小姐真是顶好的福气。”冯月昭笑着应道。
“所以，两位小姐可以替我保密吗？”艾伦冲她们一眨眼，“我想给我的宝贝一个惊喜。”
“没问题没问题，我都迫不及待想看到十姨感动的样子了。”霜晴连连点头，“那您继续写着，我们就先走了，去别处逛逛就不打扰您了。”
她们说说笑笑地淡出艾伦的视线，直到走出了一定距离，才拔腿狂奔回营地。
“姐姐，你看到了吗？他写的东西。”霜晴收起伪装的乖顺，紧缩的瞳孔一颤一颤。
“看到了。”冯月昭脸色也冷了下来，“给玉阳城西西亚官兵总部的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