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她还是比亚部的养女比亚比拉·冯·霜涵。那一年北海与东灵边关战事不断,两国驿站一度无法互通。
“你这次的任务,是把这封信送到东灵去。”乌希哈将手中书信交于她,嘱托道:“这是你第一次外出执行任务,别让我失望。”
“是。”她接过信,面上已经初具波澜不惊的成熟,内心却是兴奋又忐忑。
年少的她踏上行程,就像一只初次离家的猫咪,对外界充满了警惕与好奇。
“东灵王国西沙城,渡月楼桃红夫人亲启。”她细细读着信封上的信息。
西沙城是东灵西北的边塞之城,与盛京之间只隔了一片高山草原。
那时的她被圈养在盛京的王府,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由于是第一次外出远行,经验不足,在越过边关防线险要地势时她不幸中了东灵兵的灵力箭,身负重伤来到西沙城的渡月楼。
“什么人啊,竟然派个孩子大老远送信来,真是好狠的心。”老板娘桃红是个面目和善的中年女人,见她伤得不清,许是于心不忍,便提议道:“你先别急着回去,留在这里,我帮你疗伤,你就帮我照料一下生意。”
她就这样留在了渡月楼。白天帮着桃红做各种活计,晚上回房换药休息,日复一日重复着这样的生活。
只是有一件事,让她隐隐觉得有点奇怪。
直到半个月后一次换药,她才忍不住问照料她的伙计:“怎么每晚都不见你们掌柜的?”
“我也不清楚。”那伙计只是摇摇头,“姑娘若是没别的事,我就退下了。”
“嗯。”她轻轻点头,示意伙计退下,随后一个人躺在漆黑寂静的客房内。
自从她来到这家客栈,就从没见桃红晚上出现过,实在怪异得很。若是一天两天还说得过去,只是十天半月过去……难道说生意人每日很早就歇息了?
她带着疑惑,准备休息。只是伤口已经大致愈合,痒痒的,让她不能舒舒服服地躺在那里,直到夜半三更也未能入眠。
当晚月光正好,透过窗子照在她的脸上。她忍不住想要起身活动活动,便穿好衣服来到外面,纵身一跃就到了至高处的楼顶。
映着明亮的月光,她看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景象。
月光下,一个高挑的黑衣女子直直立在那里,绚丽的冷调金发迎风飞扬,如天外星河倾落人间,照亮了这边关之城苍凉的夜晚。
冯霜涵看着眼前的神秘女人,瞬间呆愣在原地。
世界上怎会有如此美丽之人?面若北地冷冽圣洁的雪,鼻若边关高耸壮丽的峰。尤其那金发之下一双深邃的绿眸,如风吹草原的碧波荡漾,最是勾人心魂。
“你是谁?”她头一次不是出于警觉,而是遵循内心的指引问出来这样一句话。
她在渡月楼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客人,无论东土还是西域,还从没见到过这般样貌奇特之人。
就好像,眼前的女子从不曾属于这个世界。
那黑衣女子只是将食指搭在暗红的唇前,一双绿眸直直盯着她,轻声道:“秘密。”
冯霜涵这才感应到女子身上不同寻常的神秘气息,恢复了往日的戒备:“故弄玄虚,可疑得紧。”
那女人看着她坚定冷峻又充满警惕的眼神,依然只是笑着,迈着婀娜的步伐向她逼近:“你这小孩真是不可爱。”
她忙后退几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腰间的短刀,飞速刺了出去:“少废话,还不从实招来!”
哪知那女人轻而易举握住了她的手腕,她举刀的手就这样被迫停在了半空,动弹不得。
“你……”
“你的动作有很多破绽,单说进攻就过于冒进,关键时刻的反应又不够灵敏。”那女人说罢又是一笑,“不如我来教你刺杀的要领,如何?”
女人磁性十足的尾音像是有什么魔力,让她把拒绝和质疑咽下肚,受了蛊惑一般,就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好”。
那女人听罢满意地放开她的手,随手抓住一片风中的落叶,不知用了什么法术,那片绿油油的叶子竟在瞬间变成了一朵粉红的桃花。
随后女人伸出苍白的大手,将桃花戴在了她的鬓边。
“送给你,小孩。可要跟我好好学,日后别被人杀了。”
就这样,往后的日子里冯霜涵白天帮着桃红照顾生意,晚上到顶楼和那个神秘女人学习讨教。
她们从未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冯霜涵却每晚都能在老地方见到那个女人,就好像她一直都在那个地方,从未离开。
明明白天的时候,她还不在那里。
冯霜涵正往楼顶的方向望去,却突然有大手在她眼前一晃。
“走神了!”桃红打断了她的思绪,“看你最近困了吧呵的,晚上不睡觉偷瓜去了?”
冯霜涵回过神来,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每晚的会面,她们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不问及对方个人信息和白日的活动轨迹,只是进行日常的学习训练,偶尔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女人最爱问她的一个问题就是:“小孩,我怎么从来没有见你笑过?”
她也总会冷着脸回应:“不喜欢,不需要。”
女人这时就会接着道:“你这个年纪的小孩都活泼爱笑、天真烂漫才对,也不知道你这冷性子是和谁学的。”
她面上依然无动于衷,只望着天上的月亮,淡淡道:“不关前辈的事。”
她们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女人每次都叫冯霜涵“小孩”,冯霜涵称女人为“前辈”。
就这样又过了半月有余,冯霜涵的身手在那女人的指导下有了大幅精进,身上的伤也彻底痊愈。
她该走了。
最后一次见面时,她破天荒地请求道:“前辈,可以再为我变一朵花吗?”
“哦?”那女人不解,“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臭脸小孩竟然主动求我?”
“不变算了。”
她不想理会那个女人的调侃,那个女人却半嘲半哄地对她笑道:“你看你这小孩,一点都不可爱。”
再一看,那女人手中果然多了一朵红艳艳的桃花。
冯霜涵接过她手中递来的桃花,也学着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模样,将花戴在了女人鬓边的金发之上。
这是她第一次见这神秘女人微微一怔的样子。
“感谢前辈一直以来的照顾。”她说。
那女人回过神来,抬手轻抚这鬓边的花朵,从容一笑:“好的呢,小孩。”
“还有……”
“嗯?”
“前辈,你很漂亮。”
直到最后冯霜涵都没有说出,她其实知道了,眼前金发绿眸的异国美人才是桃红夫人的真容。
……
渡月楼的这段记忆是那样遥远,好似被埋在了荒无人烟的戈壁深处,不曾见过天日。
从她第一次看到绿叶变桃花的时候,就猜到了此人有着出神入化的幻术。她也好奇过这金发前辈的身份,只是想着萍水相逢无缘再会,也就没有太放在心上,也不曾对任何人提起。
没想到时隔多年,记忆中的那个前辈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以敌人的身份。
“我教你的要领,看来你都忘了。”缇希对她露出了一如从前的笑容,“下手必须快准狠,不能有一丝的犹豫。不然,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哎不是……”霜晴一头雾水地看看冯月昭,又看看缇希,“你俩认识啊?”
冯月昭淡淡“嗯”了一声,目不转睛地对缇希道:“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再见,前辈。”
缇希面上依旧是在笑着:“其实我们早就见过的,你不知道。”
是的,她们先前已经见了太多次,一开始都没能认出彼此。只是在后来缇希认出了当年的小孩,长大后的小孩却不得机会认出这位前辈。
缇希的笑容就像雕刻在了脸上,一声无可奈何的冷哼却道出她的真实心情。
看来这次的计划又要失败了呢。
“算了。”她放开霜晴,“就算我想对她做什么,你也会用命来保护她,对吗?”
“对。”冯月昭也收起手中的碎片,回答得斩钉截铁,“你若对她下手,我绝不对你手下留情。”
她的目光一如语气,坚定、冷峻、不容置疑,就和渡月楼初见的时候一样。
“呵呵,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一点都不可爱呢。”
缇希无奈地摇了摇头,将一株新鲜的水滴草扔到她手里,随后一个潇洒的转身,对着上方道:“就结束在这里吧。”
只听六月玫应了一声,眼前的世界连同冯月昭茫然若失的神色,一起慢慢分解消失。霜晴突然意识到,这一切还在六月玫的操控之中。
虽然有了关键的水滴草,可是姐姐还没有来得及和这个时空的娘亲多说上几句话,这一切结束得实在太突然了。
姐姐她,大概很想亲眼看一看她娘亲年轻时候的生活,再正儿八经地道别离开,哪怕只是在梦中。
“等等!”霜晴也赶忙握着冯月昭的手望向上方,“我们可以再留一会儿吗?”
“为什么?”六月玫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明明你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因为这里刚好有我姐姐很重要的人,我们想和她好好道个别。您能否再宽限我们一点时间?”
“三十串羊肉、五串蘑菇、两条烤鱼,再来一盘烤扇贝,少放盐,明天给我送来清楼。”六月玫毫不客气道,“我为你多消耗那么些灵力,总要补补身体。”
“没问题、没问题,太感谢了!”听到这话霜晴乐开了花,嘴上忙答应着。
过后她忽然意识到,自从开通了与六月玫的心灵感应,岂不是她的日常活动都能被这“前世的女儿”监听了去?
“可是您别窃听我的私生活啊!”她立马又补充了一句,随后陷入了一片亮光之中。
再一睁眼,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她和冯月昭正躺在部落小木屋的床上。
两人仅穿着单薄的贴身衣物,盖着同一床被子,就这样紧紧依偎在一起。
她们迷茫地相视无言,只听一阵明快的敲门声响起。
“月昭姐姐、霜晴姐姐,你们起了吗?”
遭了,是彩云的声音。
还不等她们坐起来穿好衣服,彩云就兴高采烈地推门而入:“你们起得好晚啊。我都已经上山采了草药又染了好几匹布,等下你们能否一起找我娘……”
话说到一半,整个人便如石塑一般凝固在了那里。
“啊!”她捂住脸一声尖叫,“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是这种关系。”
“不是,你听我们解释……”
霜晴欲哭无泪,甚至不知该从何狡辩。眼看一旁冯月昭的脸黑得像锅底一样,她就恨不能当场裂开。
“可恶的六月玫!干嘛这样捉弄我们?!”她在心里暗骂。
作者有话要说:做梦梦到的,一些姬圈恋姐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