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霜晴坐在书桌前，随手拿出一本东灵古籍，胡乱地翻了翻。
心思无法集中，那个新老师的身影在她脑中挥之不去。似乎是个早有预谋的人，在某个遥远的地方感知到了她的存在，才掐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
明明只是陌生人，这种好像被盯上的诡吊感觉让她坐立不安。
隐隐有歌声传来，霜晴合上书，向窗外望去。
石墙外是一片含苞欲放的桃花林，有高塔，有凉亭，有小山坡，还有一片小池塘。
她看不到唱歌的人，只能听到歌声久久不停歇。
那歌声像山中的清泉，像晨起的朝露，像绽放的睡莲，清丽而梦幻，稍稍抚平她不安的心情。
霜晴有些稀奇，直奔沈筠溪的房间：“筠溪姐姐！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嗯？”沈筠溪放下手中的书，饶有兴趣地抬起头。
“你随我来！”霜晴拉起沈筠溪一路小跑，边跑边念叨：“从我房间能看到一个小花园，还有人唱歌呢！”
来到霜晴的房间，两人站在窗边，顺着霜晴的指向，沈筠溪也被眼前之景惊艳了一刹：“从前竟没有留意，这里还有个如此漂亮的小花园！”
霜晴将食指搭在嘴上，做噤声的手势：“你仔细听。”
空气一片寂静，两人都在认真地聆听。
“声音像是从这个小花园里传来的。”沈筠溪道。
“那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感觉很有趣的样子。”霜晴的好奇心一下子上来了。
“别了。”沈筠溪果断拒绝，“我们人生地不熟的，附近那个市场也阴森得吓人。安全起见还是别出去的好。”
“也对哦。最近姑姑总不在家，我们更要小心才是。”
霜晴又想到几天前自己差点喂狼的经历。短短几天的时间经历了那么多变故，她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
音乐课每周只有两节，霜晴一直盼着下次上课，见到那个叫六月玫的老师。
而小花园里的歌声总会在傍晚时分响起，直至夜晚，伴霜晴入梦。梦里有桃林，有星河，还有一池的莲花。
新家、新学校、新同学，奇怪的新老师和神秘歌声，按兵不动的哈日伊罕以及时常出门在外的姑姑。
来到雪城没多久，不知是不是错觉，身边的一切好像都变得扑朔迷离。
“美奂啊，你是六月玫的追随者，对她有多少了解呢？”霜晴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开始向苏美奂打听。
“玫玫很神秘，关于她的信息，公布出来的很少呢。”苏美奂听到有人对她仰慕的歌星感兴趣，立刻打起精神，两眼放光问道：“难道你也喜欢她吗？”
“是呀，她人漂亮唱歌又好听，我只见她一次就喜欢的不行了。”霜晴随口瞎诌了几句，好降低苏美奂的戒备。
“看在我们爱好一致的份上，我就透露给你一点消息。”苏美奂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
说罢，她伏到霜晴耳边，用手虚掩着，小声说道：“据说，玫玫是东灵和西西亚的混血。早些年曾在西西亚进行深造，举办过几场演出，几乎是一夜成名，在当地也轰动一时。最终因为思念家乡，才回到了东灵发展。”
这样的话，她外表上那些不和谐的地方就能解释的通了……霜晴默默地想着。
“而且据我观察，她好像特别喜欢大海呢。我这里有玫玫演出的地图，你一看就知道。”苏美奂说着，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精致的手绘地图来，摊开在桌面。
此图用纸精良，色彩鲜艳，想必用的是上好的水墨，一笔一笔精心绘制而成，并在大陆的海岸线上点了数个醒目的红点。
“你看，这些都是玫玫演出过的地点。东灵、西西亚乃至南洋岛的沿海城市她都曾到访过欸。”
“还真的，都是在海边呢，一个内陆城市都没有。”霜晴看到这些地点，觉得有些稀奇。“可是，北海也有沿海城市，怎的她就唯独没来过北海？”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苏美奂无奈地摇摇头，小心翼翼地将地图收起，又悄声嘱咐道：“这是小道消息，不要说出去哦。”
说罢，苏美奂冲她俏皮地一挤眼，就像是要好的姐妹间一种约定。
“我知道了，谢谢你美奂！”霜晴礼貌地一笑回应。
又到了霜晴盼望已久的音乐课。六月玫身着白色洋装，在台上倾情地弹奏。她沐浴在金色斜阳里，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人间难得一见的清雅仙气，如神明遗失在人间的使者。
一个从未踏足北海的歌女，应该不至于识破她的身份。霜晴稍稍放松了警惕，以为自己只是到新环境太过紧张，神经过于敏感才产生了错觉。
下课的钟声敲响，同学们刚要放飞喜悦心情，就被六月玫的拍手声拉回课堂。
“同学们先等等，老师有事要说。”
待课室里安静下来，她继续道：“我打算学着西方人的样子，在下个月举办一场歌舞比赛。这周末由我组织，霜晴小姐带几个同学一同去河对岸的音乐城采购相关器材。”
“又关我的事。”霜晴在心里暗自不满，“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安排，一点都不合理。”
下学后，又到了霜晴发愁的时间。
“她要我带几个同学，我该带谁呢？明明谁都不认识……”她一边说，一边将祈求的目光瞟向沈筠溪。
还不等沈筠溪给出回应，苏美奂凑了过来，一把挽住霜晴的胳膊：“霜晴同学带我去好吗？我想和玫玫多一些接触。”
想来美奂是她在班里唯一的新朋友，完全没有理由拒绝，霜晴自然而然就答应了：“当然可以了，欢迎加入。”
沈筠溪斜了她们一眼，这才得以表明态度：“既然有人陪你，那我便不去了。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人多热闹。”
沧水河自西流淌，向东汇入大海，将雪城分割成两半。一半是居民区，一半是商业区。
她们乘马车，从居民区到河对岸的商业区去。
走在桥上，可以看到河岸各式各样的小洋楼排成一行，将这片古老的东方土地装点成一幅西方油画。
“东灵自古有两条大河，南云江，北沧水。它们源自神树生长的潘云山，由冰雪融水汇聚而成，是东灵的母亲河。”苏美奂自豪地向霜晴她们介绍着，“沧水沿岸是整个雪城最美的风景呢，你们可以一饱眼福啦。”
没错，就是“她们”。
沈筠溪留在府中，冯霜涵却二话不说跟了过来。
“这位好像不是我们班上的同学？”六月玫打量着这个乍一看面善，眼眸中却带着强烈疏离感的女人。
“我是霜晴的姐姐，不放心妹妹和陌生人出行，还请见谅。”
明明说话的语气那样平淡柔和，六月玫却觉得一股压迫感迎面而来。
“没关系，没关系，可以理解。”她只好无奈赔笑。
一行人来到河对岸商业区的乐器集中售卖地，也就是大家口中的“音乐城”。无论新的还是旧的，东方的还是西方的，只要是广为流传的乐器，应有尽有。
她们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搜寻清单上所需的乐器。直到中午吃饭，才趁机休息一下。
“大家辛苦了，这顿我来请。”六月玫活力满满道，“还差一些东方乐器没有逛到，下午继续加油啊！”
冯霜涵则警惕地观察四周。一踏入繁华地段，她就有种异样的感觉。凭她多年的黑夜行客经验来看，一定有人在暗中监视着她们。
“怎么了？涵姐姐。”霜晴疑惑道。
“没事。”冯霜涵收敛起眼神中的锐气，看向霜晴的瞬间变得柔软下来，“快吃饭吧。”
那一瞬间的温柔神情，让无意中看到的苏美奂大为震惊。
“霜晴同学……”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令姐如何称呼？”
“家姐姓冯名霜涵，你和我一样叫她涵姐姐就好。”霜晴笑容洋溢道，她很乐意向新朋友介绍最最喜欢的姐姐。
“原来你们不是亲姐妹呀。一个姓月，一个姓冯。”苏美奂若有所思的样子，随后笑道：“涵姐姐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呢。”
“那必须的。”听到有人称赞她喜欢的姐姐，霜晴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在她心中涵姐姐生得极美，就像那冰原之上凌霜傲雪的白梅，即便平日里只穿些青白灰蓝等低调之色，也足以让人眼前一亮。
直到感受到冯霜涵无言一瞥，霜晴才意识到说错了话。
苏美奂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随后又很快恢复了笑容：“我说呢，怎么看你们长得都不太像，原来真的不是亲姐妹啊。”
稍作停顿，又探寻般追问道：“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话吓得霜晴一个激灵。
“亲戚家的姐姐。”她用一个苦笑掩饰着内心的慌张，“我是家中独女，偏偏父母早亡，所以从小和亲戚生活。”
这套说辞果然有效，苏美奂立马停止了追问，而是表示出同情：“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触及霜晴同学的伤心事，我不该问的。”
霜晴这时才松了一口气，假装抹了抹眼角那并不存在的泪水，微笑道：“没关系，我知道美奂不是故意的。”
内心里则暗暗庆幸，还好她们的身份没有遭到进一步窥探。
冯霜涵是乌希哈姑姑丧女之后收养的东灵遗孤，这是每个人心知肚明却不可言说的秘密。
没有人知道她原本的名字是什么，只知道姑姑保留了她原本的姓氏，赐名比亚比拉·冯·霜寒。后来觉得这个名字太冷了，才改作“霜涵”。
苏美奂好奇的眼神依旧隐隐扫过二人，她们一言不发地吃着东西，被动地做好继续搪塞的准备。
突然窗外一个可疑的人影掠过，引起了冯霜涵的全面戒备。
她将担忧的眼神瞥向霜晴，随即起身道：“在这等我，哪儿也别去。”
说罢，她如闪电一般冲了出去，不给大家反应的机会，便已不见了踪影。留下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姐姐她……内急。”霜晴试图缓和这尴尬的气氛。
冯霜涵出了酒楼便抽出长刀一跃而起，凌空追踪那人影的足迹，轻盈如空中飞燕，追了几条街，终于将他堵在一个死胡同里。
她逼近他的背影，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冷冷问道：“什么人？”
那人停了下来，转过身，竟是一名年轻的乞丐。
“大人行行好，赏口饭吃，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迫不得已？”冯霜涵轻蔑地将这四个字重复一遍，眸中闪烁着凛冽杀意。
若是平常人刀架在脖子上，早就吓得魂飞魄散。这乞丐非但没有一丝恐慌，反而晃着手里破碗，赖赖唧唧地向她讨钱。
实在是不合常理。
那乞丐却像是习以为常一般，不慌不忙道：“有位大人给了我一大笔钱，叫我将您引来。这不，我们一家老小都等着您呢。”
说罢，衣衫褴褛的老翁老妪带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纷纷将手中肮脏不堪的碗伸向冯霜涵。
“大人，行行好……”
冯霜涵眉头一紧，暗叫不好，想必是中了什么人的计，撇下一小袋银币便匆匆离开。
当她再次回到之前的酒楼，已然不见霜晴一行人的踪影。
另一边，六月玫带领着两个女孩穿梭在售卖传统乐器的街道。
“我们不等涵姐姐，就这样擅自离开，是不是不太合适？”对于六月玫此举，霜晴是相当的不快。
先前冯霜涵一个眼神，她就看懂了其中的危险信号，却又不好和这两个初识不久、了解甚微的东灵人明说。
“我们很快就完事，再回去和她会合也不迟。”六月玫则一副为她们着想的样子，“这样也好早些送你们回家啊，不是吗？年轻人要懂得变通，别太死性。”
“老师说的没错。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就不要计较了嘛。”苏美奂附和道。
在酒楼六月玫执意先走，苏美奂只顾维护心仪女星的意愿，赞同并追随着。尽管霜晴万般不愿，思来想去独自留下太危险，还是跟着大部队比较安全，也就无可奈何地一同跟了来。
“那咱们可一定要快一点，我怕涵姐姐担心。”
冯霜涵迟迟不回来，霜晴就已经察觉到危机的味道。直觉告诉她，有什么陷阱正在暗处预备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