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一个扎着双丸子头、个子不高,皮肤也不算太白的女生。她叉着腰,将不悦之色尽数写在了脸上,看上去是个骄矜任性的富贵小姐。
霜晴只知道她的名字叫做方晴晴,是方灿阳的妹妹,并没有更深一步的了解。虽觉得她出言不逊,却还是照常赔礼道:“真是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还不是故意的,你当我是我哥那蠢货呢?”方晴晴不依不饶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什么货色,成日装作无意似的围在我哥身边嘻戏笑骂,一点儿也不觉闷,和那苏美奂一样都是大损鸟。”
这番无礼的言语和傲慢的语气,真不愧是亲兄妹。霜晴不愿在这里与她起冲突,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不再理会。
方晴晴见她这般态度,恼怒地冲着霜晴的背影骂道:“有点儿眼眉就早日滚回你们北海大荒地去,别想在我眼皮底下闹什么幺蛾子!”
就因为她是北海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却遭到如此排挤。霜晴不懂,雪城可是东灵北部最为开放包容的大城市,怎么也会如此排外?
终于熬到了下课,霜晴萎靡不振地走进课室,沈筠溪赶忙迎了过来。
“你这是怎么了?没事吧?脸色怎的这样差?”
“可能是哈日伊罕的事闹得,最近心神不宁。”霜晴略显疲惫地回答。
“这样可不行,我们的成绩好不容易刚上来一些,不能再掉下去了。”沈筠溪有些担忧道,“下了学我陪你去找冯夫人开点安神的药方。”
“嗯,也好。”霜晴点头应着,确实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下了学,她们跟随苏美奂前往冯氏医馆。
“你今天怎么了?看你状态不太好呢。是不是生病了?”苏美奂走在霜晴身边,一歪头问道。
“没事,就是最近休息不好。”霜晴不愿和不相干的人透露太多,随意搪塞着。
“那可不行,休息不好容易变老的。”苏美奂略显认真地说道,“是不是课业太繁重了?如果觉得压力大,不要勉强,一定要和我说。”
面对苏美奂热心的言语,霜晴也不知如何回应,只礼貌地笑了笑:“好的,谢谢你的关心。”
一旁的沈筠溪却冷眼看着她,没有说话。
冯氏医馆位于闹市街区,刚一进门,就能闻到清新的草药味扑面而来。前来问诊的人络绎不绝,冯夫人正忙着逐个招待。
苏美奂进门后先打了声招呼:“娘,我去拿些安神的草药,一会儿就来帮您。”
冯夫人这才顾得上抬头,不解地问:“你拿这个做什么?”
“给霜晴同学的,她近日休息不好,想调理一下。”
听了苏美奂的话,冯夫人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霜晴,定睛一看,顿时发觉有些不对劲。
“美奂,你先招待同学,让她们稍等片刻,等我忙完手头这点儿再说。”她一改适才稀松平常的语气,忽地严肃道。
察觉到冯夫人语气的变化,苏美奂知道事情一定不简单。
看着满屋络绎不绝的病人,霜晴怕耽误太长时间,惹得姑姑和涵姐姐为她们担心。
“大概要等多久?”她悄声问苏美奂。
苏美奂看了一眼队伍,心里有了主意。回答道:“恐怕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你们别急,我来为你们配药也是一样。”
此时的霜晴并没有多想,还连连冲她道谢:“那好,麻烦你了。”
趁着配药的功夫,霜晴和沈筠溪在店里到处走走看看。
第一次来到雪城著名的冯氏医馆,果然和想象中没什么两样。药柜上贴着各种珍奇药草的名字,大部分都是用来治疗跌打损伤和治病解毒的常见药物,售价比较亲民,相当于一项慈善事业。
真正盈利的,还是她们用南疆人特有灵力炼制的独门灵药,具有强身健体增进灵力的功用,在豪门大家之中受到极大的欢迎。
很快,苏美奂就将安神药配好交到霜晴手上。霜晴和沈筠溪正欲道谢离开,人群中突然爆发一阵骚乱。
“什么大名鼎鼎的南疆神医,我吃了你们的药非但不见好,还腹泻不止!如果今天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砸了你们的招牌!”一个邋里邋遢的中年男人叫嚣道。
“阁下可有什么证据证明,问题出在我们医馆的药品?”冯夫人倒是气定神闲,丝毫没有慌张。“从您身上的味道来判断,是您误食了伤及肠胃的大寒草,才导致腹泻不止。”
“放你大爷的狗屁!”那男人恼羞成怒,“明明你家药有问题,还拒不承认,以后谁还敢买?如果给不了合理的说法,就赔钱吧!大伙说,是不是?”
“对呀,给个说法,要么赔钱!”
“拿出证据来!”
在场的人们纷纷跟着起哄,苏美奂气得鼓起了脸,愤愤道:“又是同行故意来砸我们招牌的,一年到头总能遇到好几个。”
她匆匆穿过人群,朝那人道:“我娘说的对。你连证据都没有,就在这里信口雌黄,还煽动大家的情绪,真没羞!”
“黄毛丫头快滚,这里轮不到你说话!”那男人粗暴地一把将苏美奂推开,所幸霜晴及时接住她。
“就事论事,请不要胡搅蛮缠,否则我将请您出去。”见爱女被欺负,冯夫人顿时恼怒难掩,一挥手就召了几个灵力强大的伙计出来。
“哎呦,大家快来瞧瞧,庸医给人治坏了不肯赔钱,现在还欺压病人!有没有王法了?”那泼皮无赖一屁股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叫嚷,引来更多的人前来围观看戏。
霜晴见状,眼珠一转,好像有了主意。
“各位,我有一个办法可以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吃大寒草。”
话音刚落,全场一片寂静,无数好奇的目光向她投去。大家都想知道,她一个北海蛮族能有什么办法。
只见霜晴掏出一个绣荷包,从中拿出一颗黑色的东西,递到那挑事的人手上。
“这是我们北海山中独有的灵药,与大寒草相克。如在同日内服用,便会烂肠而死。”她一双笑眼弯弯,用纯真的语气催促着:“反正你也没吃过大寒草,快当大伙的面把它吃了吧。”
那人战战兢兢的,迟迟不敢下嘴。围观者们又开始起哄:“就是呀,快点吃了!”
沈筠溪朱唇轻抿,强忍着着不笑出来,添油加醋道:“听说之前有人在山里吃了它,又误食大寒草,尸体被发现的时候烂掉的肠子都流了出来,一股子烂番茄味。”
说罢,还有模有样地皱起眉头,用手帕轻轻捂住鼻子,好像真的见过那场景一般。
那挑事之人听后吓得脸色惨白,两股战战。在一片喧闹中颤抖地盯着手中之物,最终道出了实情:“我不要烂肠而死啊!我……我的确吃了大寒草!”
说罢,便落荒而逃。
冯夫人松了一口气,朝霜晴和沈筠溪投去赞许的目光,好奇道:“这是什么灵药?我竟从未听说过。”
“哈哈,哪有什么灵药,我故意诈他的。”霜晴一声嗤笑,将绣荷包拿到冯夫人面前展示:“不过是山里再普通不过的野果干,只有北海人认得罢了。”
早上萨娜塞给她一包,给她作零食解闷吃的,没想到还能派上这样的用场。
得知真相后,冯夫人赞许的目光又深切了许多。霜晴年纪轻轻便足智多谋临危不乱,沈筠溪又能审时度势加以配合,两个都是很有前途的女孩。
“你们来我这边,我为你们看诊。”
“没事了夫人,美奂已经为我配好药了。”霜晴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不愿再麻烦冯夫人。
冯夫人却眉头一皱,略有不满地对苏美奂说:“你这孩子,不是叫你等我的吗?”
“我是怕耽误两位同学太长时间,想着她们早点回家……”苏美奂蹙眉垂眼,神色语气中都透着委屈。
“这次情况特殊,我方才没来得及细说。”冯夫人这才解释道,“你看她脸色苍白嘴唇黯淡透紫,不像是休息不好这么简单。我要亲自为她号个脉。”
听着她们的对话,霜晴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跟随冯夫人的指引,老老实实地让她为自己号脉。
冯夫人指尖触及到霜晴脉搏片刻,即显大惊之色,目光一下子凝重下来。
“你可曾去过南疆?或接触过南疆来的人。”
“我从没有去过南疆,与南疆有关的人只接触过您和美奂。”霜晴如实回答。
“那就怪了。”冯夫人还顾不上疑惑太久,看着霜晴和沈筠溪茫然不解的神情,肃声告知道:“你中了一种南疆特有的蛊毒,名散魂蛊。”
此话一出,霜晴和沈筠溪眼睛瞪得赛铜铃大小,如中了当头一棒,惊得面面相觑。
见她们惊讶中透着迷惑的样子,还没得她们开口询问,冯夫人率先解释说:“将数种有毒草药喂成的蛊虫混入食物之中,一旦服下,蛊虫便进入你的身体,吸食你的精血,并在血液中释放毒素。此毒可损伤大脑,麻痹经脉,久而久之弱化一个人的精神和体魄,使其成为一个无比脆弱的空壳子,毒素累积到一定的量甚至足以致命。若在中毒期间强行重启灵力或者别的力量,便会加速毒发。”
听完冯夫人的解释,霜晴和沈筠溪的脸色更加苍白,显然从惊吓变成了惊恐。
“怎……怎么会呢?”霜晴觉得难以置信,声音都变得有些不清。“您是不是看错了?”
“不会错的。”冯夫人斩钉截铁地回答她,随后继续询问道:“看你的脉象,已经中毒有一些年头。之前没发觉身体有什么异常吗?”
霜晴联想到离开盛京这些年身体的种种变化,不确定是否跟蛊毒有关。
“虚弱无力、动作迟缓、食欲不振,畏寒且惧热,心悸心慌冒冷汗。最重要的是体内能量状态不好,无法像之前一样顺利施展法术。”她细细回忆着那些与先前不同的症状。
“没错了,这些都是身中此毒的反应。”冯夫人的眼神变得愈发笃定。
霜晴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迷茫地看了沈筠溪一眼,试探似的问道:“这些难道不是营养不良所致吗?”
冯夫人摇了摇头,以示否认:“这二者看上去确实相似。此毒症状较温和,初期不会有强烈的不适感,一般也不会引起注意。像你这样身体出现明显反应,至少已经中毒有个三五年的时间。”
三五年,那正是离开盛京前往玉阳前后的事。
想到这,霜晴一把拉过沈筠溪的手,放到冯夫人面前,请求道:“我姐姐也有类似这样的症状,请您也帮她看一看。”
冯夫人在为沈筠溪诊脉后轻轻点了点头,一副果不其然的样子。
“她和你是一样的,甚至中毒的时间也都一致。”冯夫人说出这个无情的结论,并继续观察沈筠溪的面容。“你们看起来一样的面无血色,形体消瘦。这是此毒的外在表现。”
这下,霜晴和沈筠溪相视无言,心中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在玉阳的日渐颓废,以及刚入学落后的排名,想必都“得益”于此。即使有六月玫为她们引导疗愈,终究也没治了根本。
“不过你们的另一位姐姐却没有中此蛊毒的迹象。”冯夫人一时也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情,联想到那位一见如故的年轻女子,补充了这样一句。
这句话好像符合霜晴的预期,立马将矛头对准了已经死去的哈日伊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