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芳菲随着飘零的落花悄然而去，春光和煦，将满城新叶染成生机盎然的嫩绿色。
这春日里忽冷忽热的，不仅仅是雪城令人捉摸不透的天气，霜晴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脏亦是如此。
她躯壳跟六月玫在小花园练着琴，内心独白却比指下琴音更为丰富：涵姐姐知不知道那晚我对她做了什么？许是不知道的，看她始终没有提起过。可她素来内敛低调，万一知道了故意不说呢？她若是知道，该怎么看我啊！会不会觉得冒犯，然后讨厌我呢……
“啊好烦，我要换个世界生活！”
正嘀咕着，手背上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痛意，霜晴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就看到了六月玫手中挥动着那平时用来做做样子的戒尺。
“专心点，下周就上台演出了！”六月玫故作严肃道，“看你这心不在焉的状态，一会儿单独留一下。”
练习结束后，沈筠溪以等霜晴一起回家为由，让苏美奂一人先行离开。
“我已经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了筠溪姐姐。”支走无关人员苏美奂，霜晴进入了正题。
“如果我没记错，缇希刺杀的目标只是我们两个，却害我另一个不相干的姐姐差点丢了性命。”
上次的事件后，她大致理清了一些思路，也整理出一系列疑问，就等着再见六月玫的面了解清楚。
“上次真的是抱歉，如果我出手再快一点，兴许你们都能顺利逃脱了。”六月玫满脸的歉意，“为你挡枪的女孩，好像就是上次和咱们去音乐城的那个。她没事吧？”
霜晴摇了摇头，道：“脱离了生命危险，还在静养。”
“那就好。”六月玫稍稍放松了一下，接着严肃道：“据我所知北海皇帝并无子嗣，宗室女中仅你们两位被赐予了公主的封号。我猜是有人以斩草除根为目的，针对北海皇室血脉的追杀，所以暂时指定了你们两个的性命。”
“是谁？”沈筠溪双拳紧攥，额头的青筋微微隆起，用力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来。
宫外的世界，比她在北海皇宫里听过见过的斗争还要危险百倍，即使千逃万逃也逃不脱来自宫廷深院的密谋算计。
“我曾偷偷尾随我的同伴去见委托人。那人黑袍蔽体，看不到脸，只能大概看到一个高大匀称的身形。不知有没有伪音，声音乍一听偏浑厚低沉，估摸着是个男性，但也说不好。此人对你们的生活了如指掌，所以，要多多当心身边的人。”
听了六月玫的话，霜晴和沈筠溪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想到同一个名字。
“可是，上次我单独面对缇希时，总觉得她奇奇怪怪，倒不像一个专业的杀手那般冷血决断，甚至说出了不想继续委托的话来。”霜晴一步步道出心中的疑问，“还有，你是她的女儿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们看上去一样年轻，她都不会老的吗？为什么郁娇儿提到了女王，你们和东灵的王室又有什么关系？”
“总不会是你们东灵联合西西亚一起针对北海，还在我们之中安插了细作？”沈筠溪质问道。
再让这姐俩猜下去，眼看着误会就大了。被怀疑为“细作”的六月玫只好将实情告诉她们：“我其实是神树的孩子，是前女王雪灵和西海人鱼用灵力灌注的果实。”
雪灵女王在世时，东灵的神树依靠源源不断的灵力，结出一个个带有生命的果实。果实落地，一个新生儿就此诞生，这是最初东灵人的起源。
和神话故事讲述的一样，雪灵女王与西海的人鱼相爱，最终由于战争天人永隔。人鱼黑化变成海妖，被新女王梦灵封印在海底五百年。
“陛下顾念年少的情分，手下留了情。五百年过去，封印早就弱得不堪一击，于是海妖逃了出来，一心只想为已逝的恋人报仇，同时寻找着恋人转世的灵魂。”说到这里，六月玫惋惜似的叹了口气。
“缇希，就是那个海妖。”
霜晴和沈筠溪如听到平地一声惊雷，敛声屏气愣在那里。想不到，传说中的海妖竟然真的存在，并且就潜伏在她们的身边，寻找机会对她们痛下杀手。
“梦灵女王将我抚养长大，我也最明白她的心思。对缇希手下留情，是希望她能够在冷静之余放下过去，开始新的人生。没想到过了五百年，她却依然我行我素，偏执行事。女王怕她祸害苍生，便留我这个女儿在她身边，阻止她出格的举动。”
她们还是第一次听说，雪灵女王竟然和海妖留有一个女儿在世。
根据书籍记载，她们只知道两位女王乃东灵始祖母神，姐姐掌管天地间有形的万物，妹妹掌管精神上无形的秩序。长姐为王，姐死妹继，再没听说过关于别的王室成员的传说。
“这样说来，你岂不就是东灵的公主？”霜晴狐疑道，“可你整日做着抛头露面的工作，全世界各地卖唱，没问题吗？”
“东灵的正史野史中，从没记录过我的存在，没有人知道她们通过神树得到了自己的孩子。在人们的意识里，两个女人在一起是违背天意的，就应该无后而终，女王也不例外。”六月玫嘲讽一般轻拉嘴角，笑道。
“正是因为人们的偏见，我可以从东灵王宫走出来，不受身份地位的束缚，不怕为王室颜面抹黑，可以自由地追求我所热爱的东西，活成自己真正想要的样子。在这样一个以卖艺为耻的文化氛围中，谁会想到世界有名的留洋歌女竟会是东灵公主呢，对吧？”
霜晴点点头，听了这一席话，心中五味杂陈。眼前这个自带光环的大明星，此刻真真正正地在她眼里有了光芒。
她也渴望不受身份束缚，“叛逆”地追寻内心深处的自己。
“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明白缇希每每看到我时眼中那种冰冷的恨意，因为我是扎拉丰嘎的后人，在她眼里是罪恶的延续。”她心中的愧疚感来袭，不敢直视六月玫的眼睛。
“可是，她为什么对我胸口的胎记有那么大反应？”
“前女王与扎拉丰嘎战斗时，被一箭穿心，不治而亡。”六月玫注视着她，郑重道：“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莫名的熟悉。后来发现你不怕海妖的歌声，拥有极强的爆发力，施展能力时体内透着隐隐的紫光。在梦境的考验中，你善良、勇敢、坚强、果断、识大体，拥有和雪灵女王一样的优秀品质。我们认为你极有可能是雪灵女王的转世。”
六月玫的话重重落在霜晴的心里，她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好像跌入了深海的漩涡，酸痛感席卷每一寸肌肤，头脑空空荡荡。
“为什么？”那双泛着金光的眼瞳好似被风吹皱的水面，一晃一晃，“为什么是我呢？不觉得讽刺吗？我可是扎拉丰嘎的后人啊！你们别是搞错了……”
传说中的东灵之母、第一个诞生于世间的人类，怎会如此轻易地转世为蛮荒之地一介凡人女子，还是仇人的后代？
“没有搞错。”六月玫笃定道，“我的生命由雪灵女王的灵力浇灌而来，因此我能感知到和她有关的一切。”
随后六月玫表示，缇希那边交给她来牵制，霜晴和沈筠溪只需按兵不动，多加防备保证人身安全即可。
霜晴虽仍持有怀疑态度，暂时也不愿去过多纠结，只管继续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
“姐姐——”
踏着和煦的春风，霜晴抛开杂事，一路小跑找到冯霜涵。
“下周我们就要登台表演了，你可以来学校看我吗？”她问道。眼中的期待就像波光粼粼的清流，从那双琥珀色的眼瞳流淌而出。
冯霜涵迟疑了一下，目光有些飘忽，只淡淡道：“看情况。”
霜晴面色不改，继续道：“除了集体节目外，老师还鼓励我们个人上台表演。我想展示一下咱们北海的歌舞……”
“太招摇了，你也不怕引来祸患。”冯霜涵毫不留情地否了她的想法。
“这样吗……也对。”
她还想在说些什么，正在脑子里酝酿着，便猝不及防地被打断。
“那就这样，我还有事，失陪。”说完，冯霜涵步履匆匆地离去。
霜晴刚想追上去，跟在冯霜涵身后的哈日伊罕狠狠瞪了她一眼。
“离她远点！”见霜晴没有理睬自己的眼神，执意追上来，哈日伊罕愤怒地将她一把推开。“都是因为你这晦气的废物，才害大小姐受伤。不想害死她就离她远一点！”
听到这话，霜晴愣在了原地。是了，如果不是她这般弱小无能，也就不会害姐姐为保护她受伤。能力复苏工作才刚刚有点起色，就觉得自己很厉害，实在是自信过了头。
可转念一想，这是涵姐姐自愿的选择，要怨也是由涵姐姐亲口来怨，和她哈日伊罕有什么关系？霜晴正想斥责她的无理，一抬眼却发现两人都已经远去无踪。
“哼，我看身边的叛徒就是你了，哈日伊罕。看我找机会让你现出原形。”
走在回房路上，霜晴先前的笑意消失无影，嘴巴一下子就撅了起来。正好迎面撞见了前来找她的沈筠溪。
“怎么了？闷闷不乐的。”沈筠溪见她神色黯然，关切地问道。
霜晴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中疑虑道出口来：“最近怎么感觉涵姐姐怪怪的，好像变得冷淡了不少，有种刻意回避我们的感觉。”
“没有啊。”沈筠溪回答道，“她待我还是和往常一样，昨日还问我最近在学校怎么样呢。一定是你想多了。”
“是吗……”
到底是那晚冒昧的吻所致，或者姐姐在怨自己害她受伤，还是自己真的想多了？霜晴一时也搞不明白。
只是，她当真在意涵姐姐对她的态度，捕捉到二人之间微妙的变化之后，总是觉得焦躁不安，希望早日弄清缘由。
“涵姐姐素来也不是热情多话之人，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吗？”沈筠溪安慰道，“别多想了，阿日善从外面买了些点心来，我正要叫你来一起吃呢。”
“那还等什么？快走快走！”
听到有好吃的，霜晴选择暂时把烦恼抛开，挽起沈筠溪的胳膊直奔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