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这蛇蝎美人的杀意并没有完全消去，若是再激怒她，只怕不太妙。

“您……别生气，您不愿意就当我没提过好了。”霜晴被她捏得下巴生疼，被迫改变了策略。

胎记的秘密没有解开，这女人暂时不会真的要她死。只怕惹了这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不悦，沈筠溪的性命因此受到威胁。

或许降低这女人的戒备，趁她不注意偷偷逃走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您对我的事感兴趣，我告诉您就是了。”

霜晴如实讲述了童年坠马的经历，并附上一句：“事后筠溪姐姐说，我当时浑身被一道转瞬即逝的紫光笼罩。只不过没有人相信，都当她惊吓过度出现了幻觉。”

那双死死盯着猎物的绿眸，此刻似乎稍稍放松了些。金发女人松开手，直起身来，冷冷道：“知道了，你先休息罢。”

“不要走！”霜晴立刻从床上坐起来，从后方拦腰将那女人抱住，语气变得格外娇软。

死水沼泽般的绿眸一瞬间生起厌恶的寒光，显然那女人并不喜欢这样的触碰。霜晴慌了一下，下意识地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又添了一句：“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缇希。”

锁头的声音紧随着关门声落下，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霜晴一人。

“就随口扯了一句，没想到她还真把名字告诉我了……”霜晴如川剧变脸般收敛起伪装的顺从，神情迅速变得严肃。

不过，这不是她关注的重点。

“那个东西没被她放在腰间，身上别的地方可能性也不大。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难搞了。”

所谓“那个东西”，就是缇希之前拿在手中、会发出巨大声响的危险物品，听苏美奂管它叫做“火器”。没有把它拿到手，霜晴心里总有些忌惮，不能放心大胆地行动。

她望着窗外华灯初上的街头。一栋栋富丽堂皇的小洋楼在灯火与擦黑的蓝紫色天幕映照下，和着人声喧闹，以及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歌乐声，展现出带着人间烟火气的繁华，落在霜晴眼中却显得空洞又虚幻。

看样子，这里还是沧水河对岸的商业区。想要回家，必须逃离这片街道，跨过沧水河，成功抵达河对岸才算看得到希望。

霜晴所在的房间是三楼。这个住惯了一层楼的女孩朝着窗外的地面看去，由于视觉上的不适，一时间有点恐慌。

她稍作适应，打开窗户，尝试着探出身去。

近处的歌乐声随着外面的空气一同进入房间，霜晴好像打开了塑封已久的黑暗棺椁，呼吸到人世间第一口新鲜空气。

这一瞬间对自由的向往使她暂时克服了恐惧，咬咬牙，伴着歌乐声从窗户跳了下来。所幸她跟着六月玫学有所得，虽然下落过程中控制不好平衡，到底还是平安落地了。

此举算不上惊心动魄，霜晴心里却也是七上八下的。

戒备地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没有异象，霜晴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黑暗中有一双手悄无声息地朝她伸了过去……

自沈筠溪将霜晴失踪一事告知府上，月府已经乱作一团。

“你说什么？伊花她……”乌希哈大惊失色，话说一半，便痛苦地捂着脑袋。

“乌吉赫额尼！”冯霜涵见状忙扶着她坐下，“您旧时的头疾又发作了？”

“我没事，你们快……找伊花！”乌希哈眉头紧锁，声音都变得虚弱。

冯霜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外面是下落不明的妹妹，家中是旧疾复发的乌吉赫额尼，两方需要同时兼顾，难以取舍。

“我带人去找伊花，姐姐留在这里照顾福晋。”沈筠溪见事态变得更加混乱，当机立断道。

刚刚转身准备夺门而出，冯霜涵抓住了她的手腕：“天晚了不安全。还是你留下，我出去。”

在冯霜涵的带领下，零星几个仆从来到沧水河畔，分头寻找霜晴的踪迹。

“伊花！”冯霜涵马不停蹄地在沧水沿岸呼唤着霜晴，一头黑发飞扬在脑后，再配上出门前换上的夜行衣，整个人就像一头风中奔跑的黑豹。

“这里！”

突然河上传来一阵呼声，她定睛一看，一艘小木船漂泊在河水中央。

船上一个女孩奋力挥手，另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则人手一只桨，推着波浪促使小船缓缓驶向岸边。

“这是霜晴同学的姐姐。”那女孩向身旁的伙伴介绍着，转而看向岸上神色焦灼的冯霜涵。“我是霜晴的同学，苏美奂。我们之前见过一次的。”

冯霜涵认出了她，急切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苏美奂摇了摇头，惋惜道：“没有，我们还在找。”

水下的男孩探出头来，见船停在了岸边，遂上岸稍作休息。一抬头看到冯霜涵的面孔，冲着船上的人直言道：“美奂，这个姐姐长得好像云姨！”

“方灿阳，都什么时候了，不要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好不好？”苏美奂有些生气。

冯霜涵无暇顾及他们的谈话内容，只是焦急地问道：“可以带我过河吗？”

苏美奂为她腾一个地方出来，见冯霜涵顺势坐了上去，叮嘱道：“您去河对岸的话，一定要快些回来。”

“为什么？”冯霜涵不解地问。小鲛珠湾在对岸，她已吩咐下人在河这边寻找，河对岸更需要有人才行。

“连接沧水两岸的桥梁每晚二更天都会提起，如果到了提桥时间没有赶回来，您今晚就回不来了，必须等到明早天亮以后才行。”苏美奂解释道。

河岸灯火通明，苏美奂的面庞被照得格外清晰。看着这张脸，冯霜涵忽然觉得好像曾在哪里见过，不由得一阵头晕。

“我尽快。”她强忍着不适道，“如果我赶不回来，还麻烦你们接应我一下。”

苏美奂点点头：“那我们把船开到桥下等您，如果提桥了，您就来找我们。”

凭着敏锐的感知，冯霜涵察觉到了苏美奂眼神中有种异样的探寻，就和上次在音乐城的时候一样。

她佯装不解的样子，淡然问道：“我脸上沾了东西吗？”

这话问得苏美奂有些尴尬，迅速收敛起目光，打哈哈道：“没有，我就是看姐姐长得太美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不是有意的。”

说谎，她在说谎。

冯霜涵能感受到苏美奂的心跳是不甚正常的慌乱，再结合她飘忽的眼神和异常的瞳孔变化，加在一起就是说谎的铁证。

可是眼前这个女孩为何要说谎？是否和那个黑男孩口中的“云姨”有关？

然而她当下满心担忧着霜晴，一时也顾不上细细琢磨，只是不动声色回以一个微笑：“知道了。”

小船一路顺行，到了离桥不远处的位置，一栋被歌乐声环绕的灯火通明的西式圆顶小楼映入眼帘。

冯霜涵不禁感慨道：“这地方好生热闹。”

“这是雪城著名的清楼，算得上商业区一大地标。”苏美奂介绍道。

“什么？”冯霜涵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看到冯霜涵这副表情，苏美奂知道她一定是根据发音会错了意，笑着解释说：“这可不是您想的那种地方。这里的清是清除的清，为清除烦恼之意。而清楼是西西亚人最早在这里建造的商业用地，集餐厅、舞厅、酒馆和旅馆为一体，为无定居之所的外国人提供落脚的地方，也是休闲娱乐的好去处。”

“原来如此。”冯霜涵望着那小楼，点了点头。

漆黑的天幕被清楼的灯火照亮，如蒙上了黄昏时分的明霞，将本该属于夜空的星星掩盖。玉阳山中那浩瀚的星空，在这里成了难得可贵的奢侈品。

这片明亮的夜空之下，忐忑不安的心情藏匿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

“别出声，跟我走。”

霜晴被捂住嘴，一时不能回头，却听出了六月玫的声音，立即点了点头。她被六月玫拉着走，避开灯光和人群，穿过一条条幽静漆黑的巷子。

眼看着已经走出很远，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霜晴才敢开口：“老师，您怎么在这？”

“我知道她要动手了，一直在暗处观察。你没事吧？”六月玫说着将外罩的的黑袍脱下，递给霜晴：“穿上它。”

“我没事，只是她突然变得好奇怪，似乎是不打算杀我了。”霜晴接过黑袍，披在身上，将身体整个包住，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真是太感谢您了，帮我逃出来。”

“没什么，我只是不想让娇儿的悲剧重演。”六月玫严肃道，“你还不能够放松警惕，她这个人心狠手辣喜怒无常，我当初也没想到她会对娇儿下手。”

“这到底是为什么？她究竟是什么人？”霜晴憋在心里的所有疑问一涌而出，“她虽是受人委托来杀我，却好像本就对我有着相当的恨意。见了我身上的胎记后又换了另外的态度，表现得很激动，一时说不上是喜是恶。我真的不明白了，明明我们之前从未有过交集，甚至没有见过面……我根本就不认识她啊！”

六月玫沉默了片刻，正在脑中组织着语言，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枪响，随后缇希低沉愠怒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好啊你，竟然给我准备这手！”

眼看事情败露，六月玫也不甘示弱，掏出藏在身上的火器转身回击。一面警示缇希不要靠近，一面为霜晴打掩护。

“你快走！”

看到这两人同时出现，霜晴忽地想忆起郁娇儿临终前的话。其中好像提到过，六月玫，是缇希的亲女儿……

虎毒不食子，六月玫为她拖延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想到这里，霜晴加快脚步朝着沧水河的方向跑去。

只要过了河，只要过了河……

“伊花！”

一声熟悉的呼喊，如一道闪电劈开黑暗，随后惊雷滚滚。

这般危机时刻，她的涵姐姐出现在这里，安全感条件反射地充斥着霜晴的心，紧接着被更加强烈的担忧所取代。

“快跑，别过来！”霜晴惊慌地呐喊，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奔去。“到对岸去，快！”

她明明已经看到了希望，一定不能让她的涵姐姐陷入危险。

冯霜涵寻着枪声找来这里，猜到了霜晴可能有危险，赶到这里一看果不其然。可眼看着远处桥梁即将提起，她实在做不到一个人率先逃跑。

时间紧迫，她们大概赶不上提桥了，她必须亲自带霜晴上船。

“来我这里，我带你走！”她冲着霜晴招呼道。

缇希快步追了上来，用力推开阻拦她的六月玫。

“回头再找你算账！”她咬牙切齿地冽了六月玫一眼，朝着霜晴的背影举起了枪。

“不要……”

六月玫低语，也将枪口对准了缇希持枪的手腕。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