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经历的坠马、山夜、野狼与此刻相比都不值一提,这是她感受到离生死最近的一次。
巨大的恐惧之下,霜晴本能地闭上眼睛。仿佛她所经历的只是一场梦,下一秒即将从梦中醒来。
再度睁开眼睛看到的,将是盛京公主府,她的闺房。窗外洁白如霜雪的梨花开得正盛,她躺在自己的大床上,额尼坐在床头,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安慰着:“不怕,额尼在这里。”
不知是不是恐惧所致,忽然之间,霜晴感到胸口传来一阵滚烫的涌动。
她就像被温暖的光笼罩着,任凭音波的冲劲撞击着她的身体,本该是五脏六腑俱碎之痛,却好像毫发无伤。
“怎么会?”
只听对方一声惊叹,霜晴好奇地睁开眼,蓦地发现自己心口处正散发着幽幽的紫光。
那金发女人一脸的震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胸口的光源。她伸出手,意图扒开霜晴身上被震得破碎的衣衫。
“你干什么?!”霜晴被她这一举动吓得回过神来,本能地用手往前一挡,连忙往后缩了缩。
那女人却强行掰开霜晴的手,盯着她心口处,此刻焕发着淡淡紫光的、一个隐有花苞状乌青发紫的小圆点。
“这是什么?”
“胎记,出生就有的。”
那女人听罢像是呆住一般,目光中的惊愕与沉思之态交织,口中还在喃喃低语:“难道……是真的?”
她一把抓住霜晴的手,眼神由最初的冰冷变得有些复杂。
“跟我走!”
“才不要,你这个疯子!”
霜晴知道正面对抗干不过她,于是趁她不备,用脑门狠狠撞向她的下巴,才得以脱身。
想到朋友们还在等她,尤其筠溪姐姐,她这么半天没回去,这会儿可能已经开始担心了。霜晴没有迟疑,撒开腿就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
“呵。”那女人一声冷笑站起来,“我在这里布下了迷宫结界,无论你如何跑,都像被困在一个迷宫,出不去的。”
“真是阴险。”霜晴嘴上骂着,内心倒也不是很慌。跟着六月玫学习的这段时间她的能量大有长进,已经可以独立解开结界。
她尝试着感知结界的类型,却发现怎么也感知不到。平常的结界就像一把传统大锁,想办法是可以撬开的。而这个结界就像一把无形的锁,根本就无迹可寻,更别说破解。
“你以为那丫头会教你什么正文吗?她不过想借机接近你们,教你们一些不能再简单的东西,只当逗你们玩罢了。”
说罢,那女人开口唱起了歌。她的歌声和音乐城里的一模一样,带着极强的迷幻之感,让人如置身幽暗的深海,只想闭上眼睛随着海水的暗流沉沦入梦。
霜晴一个皱眉,又是海妖的歌声……怎么这个人也会搞这一套?
“没有凌空架起的空中楼阁,凡事都先从基础开始。老师的做法没有错。”霜晴依旧不停地奔跑,不放弃破解结界的机会。
“忘了说,你的歌对我不起效果。”
那女人见状,好像更加笃定了似的,不再跟霜晴多废话,掏出□□,冲着天空打出一发子弹。
“嘭”的一声,霜晴被震得愣在了那里。她知道,这个声音响起,可不是闹着玩的。
另一边,沈筠溪见霜晴迟迟不归,已然焦灼难耐。
“伊花这么久没回来,我有点放心不下,过去看看。”
她说着站起身,丝毫不理会面前飘香四溢的美食。
“别急,等下我和你一起去。”苏美奂手上依然忙活着,看起来乐在其中,没有留意到时间的流逝。
三三两两的路人从她们身旁的小路经过,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刚刚的见闻。
“那边有人跳河了。”
“唉,年纪轻轻怎么这么想不开……”
沈筠溪听闻眉头一皱,有种不好的预感,忙拉过一个贵妇打扮的西西亚老人,问:“怎么回事?”
“一个黑衣服的,还有一个红头发的女的。”老妇摇摇头,仿佛在表示惋惜,朝着来时的方向一指:“就在那边。”
沈筠溪明眸一震,想都没想,提起裙摆朝着那人所指方向奔去。苏美奂等人见状也急忙追了过去。
穿过层层围在岸边的人群,沧水河在无云天空的映照下是一片深邃的湛蓝,洁白的海鸥成群结队盘旋在河中心的上空,随着波浪的起伏鸣叫。
沈筠溪望着波浪涌动的水面,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们……谁会水?”
她焦急地左右扫视着围观的人群,用西西亚语问道,试图在迷茫中找寻一丝希望。
虽还不能确定那老妇人口中“红头发的女的”是不是霜晴,可只要有一人下水,把人救上来,真相就能大白。
那些衣着华丽的西西亚人只是冷漠地看着她,看着水面,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丝毫不为所动。
突然,人群后方传来一声粗犷的男音,由远及近:“让开,我来!”
话音未落,皮肤黝黑的少男冲破了人群,脱下外衣跳入河中。
“方灿阳?”沈筠溪惊异地叫着这个名字。
“他水性好,放心交给他吧。”许长虹护着苏美奂穿过人群,来到沈筠溪身边。
“再说,刚刚的人只是说红头发的,不一定就是月小姐。西西亚人和西域人也有很多红头发的啊,你先别担心。”
“是啊,万一一会儿霜晴同学就好好地回来找咱们了呢。”苏美奂柔软的双手覆上沈筠溪微微颤抖的肩膀,安慰道,“别太担心了。”
不一会儿,□□着上身的少男从水中露出脑袋,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张开健壮双臂快速游上岸来。
“水下没有人。”
温舒冉见状,担忧道:“不知道是不是被冲到海里了。”
人群中一片哗然,洋人们相互之间交头接耳,纷纷向沈筠溪投以同情的目光。
小鲛珠湾濒临入海口,若是不识水性的人不幸被冲到了海里,尸骨都不一定找得到。
沈筠溪双手冰冷,慌乱地攥起苏美奂温热的手,声音再无法保持平稳,急切道:“你们再在这里找找,我回府通知一声,多带些人过来!”
说罢,便撒开那双小鹿般灵活的长腿,扭头朝着家的方向奔去,留下隐隐的焦灼之音飘散在空气中。
“拜托你们了!”
时间好像逆着水流一般,回溯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霜晴七岁那年,全家跟随皇帝去西部草原参加每年盛夏举办的传统盛会乃日节。她趁着长辈们不注意,和沈筠溪偷偷溜出去,在一片空旷无人的草原上赛马。
那次不知怎么回事,沈筠溪的马突然不受控制,从后方撞上了她的马,将她从马背上撞落,重重摔在地上。
受惊的马抬起前蹄,眼看着就要把她的脑袋踏碎。她吓得双手抱头双眼禁闭,原以为要死定了,恰在此时心口忽有一股暖流翻涌。再度睁开眼睛,马儿已经跑远,她却安然无恙,只有轻微的摔伤。
霜晴只觉得那年的经历,那种奇妙的感觉,和这一次遭受攻击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好像有什么神奇的力量在关键时刻保护着她的性命。
她从梦中醒来,血色残阳透过一旁窗帘的缝隙照进来,为黑暗的房间带来一束迷蒙的光亮。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还有被换过的衣服……霜晴揉了揉发昏的脑袋,从床上下来,好奇地用目光探索着这个西西亚风格的房间。
站在窗帘缝隙后眺望远方的女人手中点着一支细长烟枪,夕光落在她轮廓分明的脸上,为黯淡的脸庞添上些许颜色。
从前霜晴没敢仔细看她,这一看,竟觉得她有着如此惊艳的美貌。就像是童话书中描写的女妖,魅惑妖娆,深邃眉眼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却还是美得不可方物。
不知是不是夕阳光辉过于晃眼的缘故,霜晴看着她的脸,有一瞬恍惚。这张现实中不曾见过的西方面孔,仿佛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里。
那女人本望着窗外有些出神,听到霜晴轻微的脚步,又立马回过神来。
“你醒了?”
她的声音虽低沉,却不像先前那般冰冷,就好像随着她的脸庞一同染上了夕阳的暖意。
“你到底是谁?”霜晴不跟她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道,“委托你取我们性命的又是谁?”
那女人摇了摇头,白皙修长的手指竖于那微微勾起的薄唇之上。
“秘密。”
“我出双倍价格。”霜晴妄图破财消灾,却惨遭拒绝。
“干这一行就要守这一行的规矩,委托人的信息是绝对的秘密。不过……”那女人将烟枪放入口中轻轻一吸,缓缓吐出一片山雾般迷蒙的烟霭。
“我有些改变主意,不打算继续他的委托。”
霜晴先是有些诧异,很快又反应过来。自从这女人见了自己的胎记,就变得和之前不太一样,那么问题一定出现在这里。
“你对我的胎记感兴趣?”
金发女人出神地看着她,又好像看的不是她,而是想要透过她看到别的什么东西。
“关于这个胎记,有什么特殊经历吗?”那女人认真地问道,“就像今天这样。”
“答应我,保筠溪姐姐安全,我就告诉你。”霜晴还想再争取一下,至少为从小一同长大的表姐求个平安。
那女人神色忽地冷了下来,死死扼住霜晴的手腕,用力将她甩到床上,动作粗暴毫不留情。所幸西西亚的床垫柔软,霜晴并没有感到疼痛。
“就凭你,也敢跟我谈条件?”
霜晴还没来得及起身,只觉得身体一沉。那女人迎面压在她身上,留着锐利指甲的手指死死捏着她的下巴,像一只准备向猎物发动进攻的蛇,眼中再度泛起冰冷杀意。
“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