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猕猴戴上人的帽子,表面看去好像是个人物,实际上并不能掩盖畜生粗俗低劣的本性。”沈筠溪冷冷斜睨道,“究竟形容谁更合适我不说。”
这一次她的出言嘲讽之快,竟赶在了霜晴前面。
霜晴见状,满腔怒火也消了一半,接着补刀道:“如果我没记错,黑皮肤男人在东灵本身就是粗鄙的象征,令人联想到空有蛮力却没有开智的……”
她故作停顿,随后云淡风轻地摆出一个轻蔑的笑容:“不用我告诉你,答案是猴子吧?”
方灿阳气得火冒三丈原地跺脚,语无伦次。温舒冉和许长虹在一旁劝解,沈筠溪和苏美奂则忍不住偷笑。
露天的集市上人头攒动,路边摊位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一行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逛得眼花缭乱。
“快看啊,这里有个魔法师打扮的人在做占卜呢!”
顺着许长虹目光所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身着梅子色长袍、巫师帽上缀满鲜花的的黑发女人站在那里,面前小桌上放着一个巨大的水晶球。
她看向他们,赤红眼瞳如无人之地的神秘峡谷般深不可测:“迷途的旅人啊,快过来,我的水晶球可以看到你们的未来。”
“不过据说这种一般都是骗钱的……”还没等温舒冉说完,身边已然空无一人。
“请帮我看一下。”苏美奂抢在了最前面,随手掏出两枚闪亮的银币,眼中闪烁着期待。
魔法师将双手放在水晶球两侧,口中念念有词:“水晶球中的画面只是意像,至于如何解读,那是你们人生的课题。”
“也就是说,只给看不给解?”沈筠溪一针见血道。
“没关系,开始吧。”苏美奂并不介意,此刻好奇心已经战胜了一切。
那魔法师指引着她:“来吧,把手放在水晶球上,让它感知到你的能量。”
苏美奂兴冲冲地抬起手,放在水晶球上。那魔法师凝神屏气,赤红眼瞳直直盯着水晶球中央,仿佛时间定格,良久才将眼睛抬起。
“晴光照亮阴云,送来明月皎然。蝴蝶逆霜花,栖息于沙漠的玫瑰。”
懵懂和迷茫浮现在带着婴儿肥的圆脸蛋,纤长睫毛覆盖的美目眨了又眨。虽真真切切将这番话听过一遍,苏美奂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又掏出两枚银币来:“拜托您,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魔法师没有接过她的银币,只是摇了摇头,道:“这只是我在水晶球中看到的画面,如何理解,还要结合你自身的经历。”
霜晴的好奇心也一下子涌现而出,犹豫着从干瘪的荷包里掏出两枚银币来。这不就是猜谜语吗,她很在行的。
“请帮我也看一看。”
“月亮坠入花海,如隔水隔镜亦幻亦真。紫莲萌芽逆境生长,深海人鱼吟唱哀歌,冰原的黑夜终将被太阳照亮。”
经历过一系列该有的步骤,魔法师最终给出这样一句话来。
“太阳?”霜晴再次确认一遍。
“没错。成长的,鲜红的太阳。”
什么月亮和花海,什么紫莲和人鱼,她没有听懂,也顾不得深究。只是听到“冰原”二字,好像看到了希望。
北海帝国,横卧在大陆北部的冰原之国。冰原黑夜终将被太阳照亮,也就代表着会有一个象征“太阳”的人将北海从混沌中拯救出来。
“麻烦也给我看一看。”沈筠溪也颇有兴趣地掏出两枚银币来。
“溪流奔赴初源,朗日落入竹林,催出长鸣的凤凰。”
“没了?”
“没了。”
沈筠溪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暗自在心中纳闷:别人的都那么长,怎么她的就比别人短上一些?
“每个人出生时,人生剧本就已经固定。你的要素越少,人生就越是相对轻松,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魔法师读出了她心中所想,替她解答道。
和充满欢声笑语的小鲛珠湾不同,月府书房内安静得有些沉闷。
冯霜涵手中研着墨,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瞥向窗外明媚的阳光。
明明从前的时光向来如此,不是白天困于室内的枯燥乏味,就是夜晚大开杀戒的血腥残酷和疲于奔命的东躲西藏。
什么时候,她也渴望光了?
“这样好的阳光,额尼却将你困在府中帮忙,你可怨恨额尼?”乌希哈一手托腮,一手持着书卷,目光不曾离开纸页上的文字,却已察觉到了异样。
冯霜涵只得恋恋不舍地将目光移开,低头望向手中翰墨,仿佛在凝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涵儿不敢。”
乌希哈薄唇一勾,满意地点了点头:“不愧是我的乖女儿,你从小就听话,这让额尼甚是欣慰。”
她抬头看向冯霜涵,语重心长地嘱托着:“你和伊花她们不一样。她们是公主,理应有一个快乐的童年,反正最后随便嫁去某处都会被夫家供起来,也不需要她们额外会些什么。而你,未来的中宫娘娘,承载着我们比亚比拉一族的荣耀,自然要更辛苦些。”
“我知道,乌吉赫额尼都是为我好。白天习礼仪规矩,晚上习武实战演练,势必要处处过人,以后才能在立足宫中,从而回报家族。”
冯霜涵不知道这是她第几次重复这句话。自打有了记忆,这个收养她的女人就不断地这样说着。
她突然感觉手上一凉,乌希哈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书本,亲昵地拉过她的手,对她露出了更加深沉的笑意。
虽是在笑着,冯月昭却无法从她那灰黄的狼目中感受到一丝温度。
“比亚部归顺雪山来的额尔德顺部之后,两股势力一同南征北战,统一玉阳雪山以西和月亮河流域各部族,又向西征服西部草原,建立北海帝国。念比亚比拉氏开国有功,着封为北海第二贵族,赐首领的嫡女皇后之位。自此,额尔德顺氏代表旭日曙光,比亚比拉氏代表月亮的滋养,一方为帝,一方为后,日月交辉,阴阳结合撑起了整个北海帝国。”
讲完北海两大氏族的历史渊源,乌希哈顿了顿,继续道:“你是比亚比拉氏的女儿,命定的皇后。等你日后进了宫,无论是我们比亚比拉氏的荣耀,还是北海的未来,全都指日可待。”
“是。”冯霜涵回答得娴熟而顺从,却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她早就听说了当今圣上顽劣懒散耽于享乐,又荒淫残暴阴晴不定,可谓昏君是也,她本心里是不愿嫁的。
可老祖宗的规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人儿女,终身大事哪有自己做主的权力?更何况,自己在被收养的那一天就背负起了这个使命。
她将头低得更甚,不敢再去看窗外的阳光。即使万般明媚,也从不曾真正属于过她,这些年来唯有黑夜中那一抹冰冷的月影始终与她相伴。
沧水河畔的草地上,霜晴一行人正在煦日和风下开始了他们的野炊活动。
“今天就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苏美奂胸有成竹地担任了烧烤的任务,温舒冉也一起,许长虹为她们撑伞抵御河面吹来的风。方灿阳则在一旁嘘寒问暖,时不时为了展现自己而帮了倒忙,引得苏美奂投去嫌弃的目光。
霜晴和沈筠溪两个“闲人”就在一旁摆摆盘,递个东西,做点打下手的活。
看着苏美奂四人组之间的互动,霜晴有些动容。
如果涵姐姐也在该有多好,她厨艺不会比苏美奂差。那样的话就由涵姐姐来烤,自己为她撑伞,筠溪姐姐在一旁打打下手。那该是多么温馨的画面,只是想想就觉得无比美好。
她正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不过三两秒钟的时间,苏美奂的声音就将她拉回现实。
“火有点要灭,如果再添点柴就好了。”
方灿阳和许长虹对视一眼,悄无声息,空气中却弥漫起了火药的味道。显然他们都不愿给对方单独和苏美奂相处的机会,谁也不让谁,就这样无声僵持着。
“我去好了。”霜晴站起身。
眼看着就她和沈筠溪两个闲人,最好由她们中的一位来打破僵局。
“我和你一起。”沈筠溪也站了起来。
“没事,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霜晴迈着轻快的步伐,不一会儿背影就消失在远处树林。
跟着六月玫这一段时间,霜晴感受到了体内能量缓慢的复苏,虽然还是大不如前,至少有一定自保能力。比起文文弱弱的筠溪姐姐,多少还是强上一些的。
她寻寻觅觅,捡了足够量的干枯树枝,便准备回到大家身边。只是兜兜转转,半天也没能走出树林。
“不是吧,迷路了?”
路痴的毛病,竟让她从北海带来了东灵。
望着一株株外表极其相似的桃花树,霜晴欲哭无泪。她记不清来时的路,又兜了半天圈子,方向感已经全然凌乱。
忽然间,她仿佛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凛冽杀意。一回头,强大的声波伴着魔力冲击而来。
霜晴急忙捂上耳朵,不甘示弱地开口回击。
见局势还算有利,她放下双手,做好随时攻击的准备。只听一阵拍手声从树后传来。
“不错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一个黑衣女子从桃花深处走来,粉红花瓣划过她冰冷苍白的脸,划过她暗红发黑的唇,落到她披散在肩头的淡金色卷发上。
她就像生活在黑白世界的人,全身颜色冰冷寡淡,近乎纯黑与纯白的堆砌,与明艳的桃花站在一起显得不太和谐。
这个声音那样耳熟,和之前在六月玫的梦境中听到的一模一样。她认出来了,眼前的人就是那杀人不眨眼的金发恶魔。
“为什么杀郁娇儿?”霜晴回忆起那个惨烈的画面,情绪翻涌。恐惧使得她身体僵硬,却强撑着使声音维持一个基本的平稳。“你就是老师的同伴对不对,你知道她有多伤心吗?”
那女人没有回答,一双绿眸阴森森的,像一只凝视着猎物的毒蛇,一步步向霜晴走近。
“普天之下,哪里盛开着不败的桃花?”她低声问。
霜晴连连后退,不解道:“我哪知道?那种东西是不存在的吧……”
不等她反应过来,苍白的大手如闪电般迅速地掐住了她的脖子,指甲陷进皮肉,在霜晴的脖颈上留下一条条抓痕。
“那丫头果然在骗我,你怎么可能会是她……肮脏的北海人的身体和血液,怎能容下她干净的灵魂?”
那黑衣女人眸中怒意渐浓,手上力气也不断加大。
霜晴奋力挣扎,发动浑身能量也无法将这个危险人物推开。
“别费劲了,算起来我可是你师奶奶。”那女人轻蔑一笑,手一甩,将霜晴扔出几米远。
许是恐惧所致,霜晴心跳得飞快,呼吸都变得困难。
那女人目光锐如利刃,泛着令人汗毛竖起的寒气,苍白干枯的大手青筋暴起,整个人似笼罩着来自地狱的杀气。
“那么,再见了,北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