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萨娜睁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一骨碌坐了起来,棕黑色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身后。
“我之前那样对您,您却选择为我讨个公道……”
“我也不是完全为你,更是为我自己。”霜晴淡淡道,“这次害的是你,说不定下一个躺在这里的就该是我了。”
类似的经历,之前已经有过一次。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应该警觉起来,尽可能周全地铲除身边威胁。
今日这一举不仅在府中树立起威信,还能给手下的人带来可以倚仗的安全感。这无疑是个好的苗头。
“不好意思啊,这一次没能将幕后主谋哈日伊罕缉拿归案。”她转而抚摸着萨娜柔软的头发,安慰道:“跟着我你辛苦了,不过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不辛苦。”晶莹的泪滴顺着萨娜眼角滑落,“自奴婢的额吉和阿哥离开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向着奴婢说话。”
“可是,伊花。”沈筠溪坐到了她身边,不解道:“之前你一向劝我低调隐忍,这次你怎么……”
到底是自小长大的姐妹,尽管话只说了一半,霜晴仍能从她的眼神中读出想要表达的疑点。
“之前隐忍,是因为实力不济,盲目出风头容易引来祸端,唯恐无力招架。”
说罢,霜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郑重其事道:“可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已经通过了六月玫的考验,恢复实力是早晚的事,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在梦境中,向苏美奂借力突破结界时,那一瞬间的力量感让霜晴回味无穷。就好像她还是盛京那个强大受人尊敬的公主,手中的力量允许她恣意横行。
沈筠溪却有种隐隐的担忧:“只是那哈日伊罕依然逍遥法外,日后一定会成为我们的威胁。”
“我算发现了,她就是个只会假手于人的小人,没本事明目张胆地做点什么。”霜晴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凝视着前方。
“姑姑愿意护着她,我就希望她能老实一点,彻底消停下来。若是再有下次,我们就想办法亲手将她解决!”
卓娜事件过后,她们过上了一段相安无事的日子。院子旁边那个小花园,也成了六月玫和她们的“秘密基地”。
“你们虽通过了考验,实力上还是弱于常人。我首先要了解一下你们都有何天赋。”六月玫立于纷纷落花之下,颇有人面桃花相映红的美感。
“会古琴吗?”
她的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霜晴的身上。
“不会。”霜晴干脆立马稍地一口否定。
六月玫似是有些失望地一声轻叹,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霜晴有些尴尬,又急忙补了一句:“笛子会一点。”
“你气息虚高,想必也是能量不足所致,倒是声音极具穿透力,好生调养日后能派上用场。”
听了这番评价,霜晴不禁回想起音乐城的经历,可以肯定六月玫那日一定是在装睡,又不便当众点破,面上只好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古琴是会弹的。”沈筠溪落落答道,“不过还是胡琴拉得更熟练些。”
苏美奂则双手交叉在身前,看起来不好意思:“我只会钢琴小提琴之类的西方乐器,东灵传统乐器接触的比较少。”
“我的天啊。”六月玫无奈一扶额,“你们三个,一人一个风格,能不能统一一下……”
少女们则面面相觑道:“那我们……努努力?”
“先从古琴学起好了。”六月玫捋了捋头发,正色道:“古琴是东灵人施展灵力的最佳媒介,历代王室成员的首选。”
霜晴想起了曾在史书中看过的内容,求证一般说道:“据说初代女王雪灵弹得一手好琴,其灵力之强大,能凭一己之力抵挡成百上千的精锐骑兵。”
她幼时曾对这段内容印象深刻,便整日抱着公主府的描花桐木琴不肯撒手,最终因没有耐心学下去而放弃。
“是这样的。”六月玫肯定了她的话语,“现在的女王陛下也是一张古琴不离身,位于东灵之巅,无人与之匹敌。”
“可我们是北海人,体内并没有你们所说的灵力,古琴在我们手中能管用吗?”听了半天,沈筠溪实在忍不住打断她们,道出内心的困惑。
“老一辈人的说法,只有东灵人身上有灵力存在,其实是错误的。”六月玫耐心解释着,“凡是诞生于神树的生命,无论历经多少代繁衍,亦或是转世轮回,灵魂独属的那一份灵力一直存在,不会随着时间和血统的改变而改变。”
她顿了顿,看着三人迷茫的样子,又补充道:“神树位于东灵圣地,潘云山之巅,吸收天地精华以提供源源不断的灵力。只要神树不死,诞生于神树的灵力就不灭。”
“这些我都知道,”沈筠溪依旧困惑,“可说到底,我们也不是神树的血脉,又从何继承灵力呢?”
“我明白了。”霜晴恍然大悟似的,“也就是说,筠溪姐姐你父亲是东灵人,他是神树的后裔,所以你顺理成章地继承了他一部分灵力。”
说罢,又看向六月玫:“我这样解释没错吧?”
六月玫赞许地一笑:“没错,咱们同学可真是聪明。”
“那……”苏美奂紧接着道出她的猜想,“按照我们东灵转世轮回的思维,如果一个外国人的前世曾是东灵人,是不是同样具有灵力?”
“美奂同学说到点上了。”六月玫一双素手轻合,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只是东灵以外的族裔往往会忽略自身存在灵力的可能,造成了西方法术的广泛流行。殊不知灵魂经过成百上千年的流转,大家身上多少都带些隐藏的灵力,只是未被发掘罢了。”
“那就是说,我也有掌握灵力的可能?”霜晴听后,眼底顿时生光。随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愠色渐显。“校长那个老学究还说我们不是东灵人,没有神树赋予的灵力……”
六月玫摆了摆手:“稍安勿躁啦,这只是我个人所得出的结论,尚未获得广泛认可,也就咱们几个在这里说说。”
“哦……”霜晴和沈筠溪纷纷用死鱼眼来表达她们惊喜落空的大无语心情。
惠风和畅,将荒芜的草地涂抹一层新绿,又吹拂着沧水河岸的杨柳,为其添上生机点点。
转眼间到了新历四月,雪城主色调从刚开始单薄得黯然的粉红,变成了艳丽的红绿相映,尽显春意盎然。
“明天我们不上课,去陵园祭拜雪灵女王。”校长站在讲台上宣布,“和往年一样,祭拜结束后大家各自回家去。”
听到不用上课,台下的同学们一片欢呼。
霜晴也是暗自欢喜。早回家等于可以多些时间和涵姐姐相处,自己这些日子繁忙,刚好有了空闲时间,也许可以约上姐姐去哪踏青赏春呢。
第二天一早,全校学生在校门口集合整队,准备出发。
按照往年惯例,祭扫活动需要每个学生身着朴素干净的传统礼服,胸前别上一朵白花,按班级组成队列,步行前往陵园。
校长平日里看起来朴素不拘小节,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一改平常随意的穿搭,换上了隆重的素色华服,衣服上一个折痕也没有,胸前同样别着一朵白花,看起来好生严肃。
“班长,人都到齐了吗?”
她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了起来,没有留下一缕碎发。
班长温舒冉上前一步,冲她一点头,随后说道:“还差一个人……”
“抱歉,我来迟了!”
班长话音未落,苏美奂喘着粗气小跑过来:“抱歉抱歉,我想到步行耗费体力,提前为大家准备了水果和糕点,可是东西有些重,在路上耽误了时间……真是非常不好意思!”
“没关系,美奂同学有心了。”校长看上去无意责备,“为大家做贡献的事,应该受到表扬,况且还没有正式出发,你也不算迟到。”
“谢谢老师。”
苏美奂一鞠躬,小跑着归队,把带来的东西分给同学们。不管男生还是女生,纷纷围着她,献上感谢的话语。
“切,狐狸精。”
这一声不算大,轻轻的,却被沈筠溪听个正着。
说话的是个梳着双丸子头、表情桀骜不驯的女孩子。
“你听到了吗?”沈筠溪小声问霜晴。
“什么?”霜晴像是才回过神来一样,一脸茫然。
“那边那个女孩,梳双丸子头的。”沈筠溪眼神示意霜晴,“她好像不太一样。”
“怎么讲?”
“她看起来性格有些乖戾,应该是个不好相处的。不过比起那些个看起来温和良善、实际上暗自在心里打着小九九的同学,算得上一股清流。”
这女孩在班里不算十分出挑,若不是这一句话,沈筠溪甚至从来没有留意到她的存在。
队伍出发了,像一条条长龙,游走过一个又一个街道,从新城区到老城区,再到偏远郊区。
一片怨声载道中,这一队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女终于来到了陵园。
走进大门,经过墓碑陈列的甬道,前女王雪灵的石像伫立在陵园中央。石像前是一片小广场,全校师生在此驻足。
上香、读祝文、奉献饭羹、奉茶……在校长的带领下,一系列祭祀仪式顺利完成,接下来是留给大家的默哀时间。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忽然间飘来一片厚厚的云彩遮住了太阳,将前女王的雕像打上一层浓厚的阴影,城墙外海浪翻涌,不断拍打岸边,仿佛在奏叹一首悲凉的挽歌。
霜晴自从第一眼看到雕像,心中便一阵刺痛,泪水不由自主得在眼眶里打转,哀伤之情潮水般久久不退。
作为一个北海人,这个反应正常么?
反观那些东灵学生,脸上挂着无关的冷漠,悄悄地交头接耳,兴奋得好像这只是一场普通的郊游,毫无严肃感,也体现不出什么敬意。
六月玫用余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出神地望着雕像,像是在思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