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朱三门前大闹之时，荀旸特意将林靖支开，以免这种腌臜事沾染到林靖身上。

所以这是朱三第一次见林靖。

初次见面便有似曾相识之感，众人皆甚为诧异。荀旸回身打量林靖一眼，又想起林靖初到京城时，云昶准备的接风宴上，众人也道林靖眉眼与人相似。

林靖觉察到荀旸的眼神，不过朱三毕竟初识未久，还是话留三分的好，所以只对朱三笑笑，对他的面熟之说并未做回应。

荀旸恐朱三唐突了林靖，忙拿话岔开：“这位是弄冰室玻璃的当家人，今后公子交代的事情，放在第一位。”

那朱三满口应着，心中好奇怎么一家之中会有两个当家人。这位公子看去还弱弱的，恨不能风吹吹就倒了。

几人浩浩荡荡到了鼠药铺子，尤其朱三人高马大地往柜台前一堵，可把那毛掌柜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玻璃招幌出了问题，或者是嫌那2两银子的价低，特意带人来加钱的。

待荀旸说明来意，毛掌柜忙改了笑模样：“爷真是博古通今，实不相瞒，小店的鼠药确实是礜石所制。新近刚好购入了一批，还未来得及细细查验，或许其中就混杂有爷在寻找的矿石，也未可知。荀爷若是不嫌弃，也可以跟我去库房看一看。”

铁矿、赤铜矿较常见，硫镉矿和辉锑矿众人皆闻所未闻，荀旸将两种矿石的形状及特色勾勒了图解画，方便众人帮着一同找寻。

硫镉矿较为亮眼，黄色黄橙色或暗橙黄色居多，带有金刚光泽至松脂光泽。然而性脆，通常呈土状、粉末状。荀旸还特意找来一个土块，示意了下。至于这辉锑矿，则是铅灰色，柱状、针状、放射状或块状晶形集合体。

众人根据荀旸的图解画，“按图索骥”起来。不过鼠药铺体量有限，原本礜石进货就不多，所以众人翻找了一炷香的功夫就以无果告终。

索骥未果。荀旸直接问向毛掌柜，可否告知从哪里购进的这些矿石，他们去源头再找找。

闻此，毛掌柜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半天，只拿言语搪塞。

做生意哪有打听别人进货上家的，某种意义上而言，这算探听商业机密。

林靖给荀旸使了个眼色，荀旸恍然明白，忙补充道，打听何处购买的石头，只是寻找制作颜色玻璃的药石。这制作鼠药的礜石，他们绝对不会采买一分一厘。而且以同家信誉保证，弄冰室玻璃今后所有营生，绝对不会踏足鼠药这一行。当然，今日事今日了，出了鼠药铺子的门，现下铺中之事，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彼此双方绝对不会向外人透露半句。

这鼠药铺子的礜石，主要购自南边来的一支行商。这支行商以贩卖矿石、水晶、丝绸等物品为营生。大主顾是道观等有钱的主，炼丹铸剑对岩矿需求大，生意稳定。那么大的道观产业在哪摆着，不怕给不出银子，更不怕道士们跑路。所以春夏秋冬，每季都会来一次。顺道也做一做鼠药铺子等这些零星小生意。

毛掌柜还称，这几日应该就在城南白云观暂住。

荀旸正欲问这白云观如何走，朱三旁边一拍大腿，高声道：“白云观，我熟！那里常年烟气缭绕，香火旺得很！”说着毛遂自荐要亲自跑一趟。

荀旸原打算同往，转念一想又觉不妥。万一行商不在观中，岂非一群人都跟着兴师动众地跑空一趟。莫若等确定行踪后，再做打算，找一处妥当之地，或当面细问矿石之事，或直接谈今后合作事宜，都便宜。

荀旸将图解画交给朱三，以免朱三行事太过粗线条，于是交代小元子通行，叮嘱二人若是找到行商，先问下对方是否识得这矿石。若看着有戏，就说有一单长久生意，请他们当家的方便时来趟城区。

朱三和小元子驱马往城南去了。

荀旸在云乐楼叫了些菜食，又命小六子等将那支雪参和乳鸽同炖，与林靖补补身子。

华灯已上，荀旸与林靖边吃边等，眼见戌时了，朱三和小元子还没回来。莫非是路上出了什么事？见林靖也跟着担心，荀旸又盛了一碗人参乳鸽汤给林靖，让他多喝一些，贴上秋膘，冬日才能暖和。一边宽慰道：

“朱三不像说大话之人，自称对那白云观了如指掌，想来不会出错。说不定此时已经找到矿石了，只是多花了些时间而已。林郎快把这盏汤趁热喝了。”

林靖接过来到了谢，眼睛却时刻关注着门外的动静。

戌时将尽，朱三与小元子方急匆匆赶了回来，进门便道，总算找到鼠药铺子掌柜说的那一伙行商了。恨不能把城南的客栈都寻了个遍，才问道他们的住处。好在爷要找的这石头，他们这次还真有，只是今天太晚了，不方便摸黑翻找。

荀旸闻之大喜，忙命人新增了碗筷，让二人先赶紧吃些，暖暖肚子再细说。二人也不敢造次，只在一旁脚蹬上坐了，端着碗筷，速速扒了几口饭。

二人马不停蹄赶到白云观时，谁知往日人流不断的山门，却牢牢封住了，还有一些府役模样的人守在那里，一应闲杂人等全都不得入内。好在朱三熟悉这一带，他们在外面绕了大半座山，才问到一个知情些的小道士。

说这几日有位何姓官员家在观里做道场，因是给一个没了许多年的姬妾，需要避开人悄悄做，所以外人自是不能留在观中，此前暂住在观中的行商，自然出去另寻住处。

当然这都是外话。既然行商不在观中，两人自是要去外面寻。那小道士也不清楚行商具体落脚在何处，只说带着满满几大车货物，应该不会走太远。山路难行，尤其天色渐晚，一路走走停停，脚程便慢了下来。二人在周边足足问了七八家客栈，才问到那伙商人的行踪。

“都怪那什么姓何的官员！”小元子有些愤愤不平，“自家做道场，就不许别人进观去祈福礼拜，将三清四御、当成他自家独享的神了不成！真是有些霸道！这还只是给个姬妾做道场，哪值得这样大张旗鼓？”

荀旸倒没理会这道场之事，他接过朱三递回来的图解画：“这画上的矿石，那行商确认现下都有？”

朱三很认真地点点头，大着嗓门道：“他们说自己常年与石头打交道，这些矿石在外人看来稀少难得，在他们确是平常之物。因道观中经常试炼丹药什么的，所以这些看去稀奇古怪的矿石，经常能派上用场，所以也都是他们交易名单上的俏货。这次正赶上观中做道场，掌事道长只留了常用的一些药石，说剩下的等过几天细细看过后再定夺。”

荀旸征求林靖的意见：“既如此，那我们明日一早便去选买矿石，如何？”

林靖点头应了。

第二日天蒙蒙亮，荀旸林靖二人带着朱三、小元子、小六子等人，赶往行商所在的客栈。

未下马车，行商早已满脸笑意地迎在门前。

这批矿石原本要全部卖给白云观的，谁知赶上道场，让眼下的交易变得不明了。时间也是成本，他们不能在京城待太久，还要留时间采买运回去的丝绸等货物。这矿石寻常人家买来也没有什么用处，万一过几天观中不收，除了砸自己手中，也别无他法。所以他们眼下正各处找门路，急着将矿石出手。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正急得无可无不可的时候，谁知竟有买家自己寻上门来。

可见求佛问祖还是有用的。如此想着，那行商为首的郭掌柜又默默念了句佛，满含诚意。

双方叙礼落座，荀旸说明来意，并将此次所需矿石全部报上名来。果然是专业的矿石商人，未及荀旸说明石头情况，郭掌柜早已做好准备，将矿石样品一一摆到荀旸和林靖跟前。

一排过去，各色药石齐聚，橙黄、暗黑、青绿、朱红等色杂陈，向来对石材鲜有研究的林靖，不禁感慨，原来看似沉闷的石头，竟也有如此瑰丽多姿的一面。

“甚好！甚好！”荀旸难掩心中欣喜，将那块赤铜矿递到林靖面前，眼底闪着光，“林郎快看，这就是氧化亚铜！美不美？”

林靖放在手心，慢慢观摩一番：“果真明丽，如水中珊瑚、月下海棠，但又比珊瑚更红，比海棠更润。”

听林靖如此说，荀旸更是喜不自禁，不过身边都是外人，他也不好过多外露情感，只向那郭掌柜道：“阁下这矿石果然出众。方才报上名字的矿石，阁下现在有多少，我们买多少！”

那陶掌柜简直乐不可支，激动得甚至要拉着荀旸结拜。当即表示，他们每季度来京一次，若有任何需求，直接知会他们一声即可。

双方钱货两清。陶掌柜派车将货物送到荀旸下榻之处。

路上，荀旸又交代小元子去买些石臼石碾，接下来大家要开始分石齑粉、忙活一阵子。

马车刚拐到客栈正门大街，忽听得前方闹哄哄一片，待掀帘看去，原来是几辆满载货物的客商，正和店家商议着如何停车入住。

荀旸正欲放下帘子，忽见那打头的一个老者，颤巍巍小跑着过来，口中高喊着：“爷，公子！你们总算回来了！”

这哪是什么客商！一路小跑的老者，正是千里迢迢从栖霞赶来的刘管家。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矿石介绍内容，参考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