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原定辰时六刻到陶记果品铺子商议招幌方案，夫夫俩辰时四刻就到了。到得铺子前，迎头便是一块檀木匾额，上写着陶记果铺几个字，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店小二不识得二人，还道是寻常客人，照常热情招待起来，还将自家铺中的细果一一向二人介绍。

“听闻你家荷花酥与海棠乳酪不错，我们先买些尝尝。”荀旸对小二说着，却趁机给了林靖一个挑眉。

“客官好品味，这两样确实是小店的招牌果品，十街八巷的不用说，在整个京城，咱陶记荷花酥都能排得上名号！”听闻是要店中直接品尝，小二将二人引至窗边的桌案前坐了，先上了客茶，又端来一碟四枚点心。

点心一来，荀旸见林靖跟着眉心一动，料定这是入了青眼，他也跟着朝那碟中细看去，第一眼便忍不住跟着赞叹：“这荷花酥果真惊艳！”

只见玉色瓷碟上，盈盈托着四枚小巧荷花，如新荷出水，凉风轻拂，未及近前，荷塘清香已迎面扑来。往那细处看时，粉色花瓣层层叠叠，从鹅黄色的酥心中渐次展开，轻柔妩媚，又不失庄雅。

小小一枚果品竟做得如此精致，荀旸是万万没料到：“酥香清甜，却闻不到半点油气。林郎尝尝！”

林靖先夹起一块，递与荀旸，邀他同品。荀旸接了，一口入肚：“好吃！怎会有这么好看又好吃的果子！”

林靖将半朵荷花轻轻放入口中，酥脆柔滑，甜香扑鼻，如娇软佳人，轻轻回眸便将人牢牢拿捏，欲罢不能。于是将剩下半朵也入了口，唇齿咀嚼，酥响沙沙，乳香馥馥。

吃完一朵，林靖饮了口茶：“京中果品铺子如云，能几十年屹立不倒，确实有些真功夫。这荷花酥外形雅致，细品忘忧，果真是佳品！”

见荀旸那边早两朵入口，林靖将碟中剩下的一枚果子向荀旸跟前推了推。荀旸笑着道过谢，一口吃了，直叹人间至味。转头又招呼小二，店中其他的招牌果品也各样来两枚试试。

不一时，小小桌案上齐齐摆了数十枚小点，造型各异，香气有殊。有能辨得出用料的，有的猜测半天不知是何食材所制。那店小二也识趣，热情地同二人一一介绍果品取材、花样设计，最主要的是果品师傅们，手艺得了。

荀旸听得津津有味：“你家果品师傅们，各个都是妙手生花爱啊！不过，你将这么详细的制作步骤告诉我们，不怕我们学了去么！”

那小二笑道：“说与客官听，客官可能不信，我家的果品，就算见方子公布出去，也没人做得出来！一是我们师傅们厉害，都是几十年的老师傅，技术在那放着呢。再有就是我们老板心实，果品用料向来都肯下功夫，都是上好的食材。偷工减料的事，绝不会出现在我们店！”

荀旸笑着点点头：“看来小二哥，对自己点心很有信心呢！还有如此精巧果品，价格门槛自然就高一些。普通人家常来买么？”

小二又给二人新上了两盏差，满脸堆笑：“不瞒客官，用料越好，工艺越复杂，这果品的价格自然就高。比如这荷花酥，从酥油制作和花瓣成型，再导入油烹制，一炉果品就要花上足足一个时辰。所以荷花酥价格自然就高些。作为招牌，我们的定价还是公道的。寻常人家日日来买，倒也不实际，但开席面摆酒，或家中有些小喜事什么的，也都会来包上一些回去。当然，店中出了招牌果子，我们还有一些四时节令的平价果品，很受邻里喜欢。”

说着小二指着碟中的两枚糕点道：“这就是当下新制的桂花糕，两位客官尝尝。”

几人正说着，忽然门帘一掀，匆匆走进来一个老者，冲着荀旸林靖二人就是一抱拳：“二位是弄冰室玻璃的当家人吧！”

二人忙也起身行礼。来着是这陶记果品铺子的当家人，他说雅室已备好，只等着二位前来，谁知贵客来了半日他竟全然不知。陶掌柜自责了一番，亲自将二人往楼上请，又命小二去将那新得的龙图茶制上两盏。

几人落了座，荀旸单刀直入，今日就是来敲定这招幌方案的，也不讲那些客套虚礼。方才在店内逛了逛，同小二哥也聊了会子，对铺子又多了几分了解。

陶掌柜将茶亲手递给二人，说自己这家铺子祖父辈便有了，如今到他手上也过了大半辈子，好在乡邻不弃，凭着招牌果品和时令点心，生意也过得去。其实到了他这个岁数，一般只求安稳，大都不折腾了。可有一日他路过那云乐楼，夜间的明月招幌一打，简直恍如人间仙境。他忽然明白人活一世，总要尝尝鲜，就像他家的点心，还根据四时节气的不同换换花样呢！所以也想着将着铺面也弄一弄，有个新意。

荀旸与林靖交流了下眼神，起身对陶掌柜道：“门口的那块匾额招牌，可以看出是家久负盛名的老店。能选择让我们弄冰室玻璃来做招幌，实属荣幸。虽说做生意，自然是做得越大越好，我们也能多赚些银两，然而陶掌柜看上的那云乐楼的明月招幌，恕荀某说句扫兴的话，其实并不适合陶记果铺。贵铺是家小而美的铺子，如一坛老酒，浓醇甘香，也有自己的特色。所以我们来之前，按照店铺的格调，大致做了一个样式。陶掌柜先看看！”

林靖将一个册页递过来，放置在那陶掌柜跟前。

荀旸指着册页草图，继续说道：“刚提到贵铺最大的优势在于岁月久远，所以门前的匾额，就是最好的形象筹码。如何在岁月沉淀中，翻出心意呢？我们简单勾勒了方案。匾额厚重原本色调就暗，且夜间虽有几个纸灯笼打着，也难掩暮气。可细看贵铺的招牌果子，则又是另外一番品貌，比如这荷花酥，栩栩如生，明丽动人。也就是说现在的招幌和产品之间，脱了节，不能很好相互映衬。”

陶掌柜听得连连点头，很是认同，忙说自家铺面虽不大，银两还是攒了一些，请两位不要担心费用之事。

荀旸笑了笑，眼神询问林靖要不要一起。林靖略点下头，示意荀旸可以继续讲下去。

荀旸领命，将林靖的方案摆至陶掌柜跟前。檀木匾额自是不动的，但可以铺子前多放上些明亮的玻璃灯，可以很好地明暗呼应，不至于太扎眼，也不会看上去太暗沉。

这玻璃灯并没有引起陶掌柜多大的兴趣，他指着图册上，挑出店门外的一串幌子，问道：“看这幌子形状，倒像是我铺中果品的形状！莫不是做几个大的真实果子，挂在外头？”

“也是，也不是。”荀旸笑着打了个哑谜，“贵铺中果品如此精致出彩，现成的活招牌，如何能不用？一定要亮出来给过往众人看一看。只是这招幌挂上去的、却不是真实的果子，而是玻璃灯！”

“玻璃灯！”陶掌柜一整个震惊，指着册页的手，都激动地抖了抖，“不过虽是玻璃制作，我荀旸敢下保证，你这荷花酥长什么样，这招幌灯就能做成什么样，包括形状，也包括颜色。”

此话一出，林靖有些坐不住了，他忙将茶递到荀旸手中：“爷，茶凉了，再喝一口润润喉。”

荀旸明白林靖是担心自己承诺过了度，将来落地时若实现不了就尴尬了。此前二人构想的确实是将这招牌果子做成招幌挂出去，但这果子无外乎是海棠乳酪、桂花糕等造型相对简单的果品。如今这荷花酥，确实新颖别致，但工艺也着实复杂，单就这花瓣，看去就有数十层，如何复刻？且玻璃易碎，窑中师傅们能否制作出来，心中确实要画个疑影。还有这颜色柔粉与鹅黄色，想要画在这华润透亮的玻璃，又谈何容易？

荀旸接茶时，在林靖手上蹭了蹭，给并给了对方一个肯定的眼神。无妨，爷是谁！爷有的是办法！

二人等那陶掌柜的意见反馈。

这陶掌柜见识过云月楼的明月招幌，这荷花酥，可是自家的骄傲，自认放在圣上的筵席上都毫不逊色。若是能将这荷花酥做成玻璃招幌，门前一挂，岂非光彩夺目！且荷花酥造型对玻璃工艺的考究，也远在那明月招幌之上，真做成了，一时自也会风光无两，成为街头巷议的美谈。

陶掌柜自是一百个同意，又小心地问了价格。

荀旸同林靖简单对了下，荷花酥造型工艺复杂，且若是制作出柔粉色和鹅黄色的玻璃，委实也要做些研究，前后工期定然是长的。二人直接开了个一口价：20两银子。

陶掌柜先是听二人将如何难实现，还以为对方会狮子大开口，谁知道只报了20两银子，还包安装。心中便有点过意不去，自动要加到30两。

荀旸也没推脱，30两也行，他们会多备一份招幌零件，将来若不小心打碎了，也方便替换。

双方一拍即合。陶掌柜亲自将二人送至门外，并强行塞了两大盒细果。荀旸道了谢，并提到这荷花酥果品的制作流程，估计窑中师傅们要借鉴下，过些时他们来京时，还请陶掌柜不吝赐教。

夫夫二人离了果品铺，方意识到许泽并没有如约出现。按理说作为合作伙伴，这种谈价议事的时刻，许泽理应到场。

荀旸让小元子去许宅打听下：“若见着许公子，就说爷和公子请他一起议事。我们在鼠药铺子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