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大人?”门口传来了游聪的声音。

与昨日一身寝衣的模样不同，穿着齐整戴着官帽的他显然更加气度不凡。

“发生什么事了?”

游聪偏头看了看外头的百姓，又将余梦川领到了正堂。

正堂同前些日子余梦川第一次来时已经截然不同，干净敞亮，纤尘不染。

“还是在这儿说比较方便吧。”游聪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纸，卸下戒指压在了桌上。

那张破旧的纸上满是血迹。

“屋外头死的那位，就是昨日下官与大人说过的宋康。”

说罢，游聪将桌上的那张纸推了过来。

“这就是宋康的遗书，她已经承认是自己犯下的杀害韩大人的罪行。”

余梦川拿起那张纸，她并未见过景明写字，自然不识得她的字迹。

大仇得报，死得其所。

八个朱砂所写大字龙飞凤舞。

“这下韩大人的案子便结了。”游聪不等余梦川有所回应，出了正堂便让仵作将宋康的尸体从树上放下。

游聪的样子看起来很是急切。

若真是这么着急，又何必苦等到自己才将尸体放下?

这是在故意做给自己看呢。

余梦川跟上了仵作，但也只能看到一角掀开的白布下景明的那张脸。

不施粉黛的青色面庞面容依旧，尸体完好，只是脖颈处有着深深的勒痕。

在如今这般的天气条件下，只有刚死不久之人才能如此，而在靠近尸体之际，余梦川还闻到了一股子独特的草药味。

这个味道。

“余大人，这真的是景明啊。”林元的话语打断了余梦川，他的表情有些难看。

“大人，在宋府偏堂找到了一把匕首，据仵作所言，刀刃尺寸与韩大人胸口处的伤口相吻合，丝毫不差。”

士兵端上来一把银白色的短匕。

“那便是人证物证具在了。”游聪从木盘里抓起把柄匕首，眼神里是止不住的笑意。

“那么余大人也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看着那副游聪小人得志的样子，林元气得握紧了拳头，真把自己当成这儿的土皇帝了?

这是下了逐客令了。

余梦川像是默认了一般，唤过林元后一声不吭。

“为了保证安全，还是让士兵送送二位大人吧。”游聪的言语里带着威胁。

林元已经处在了爆发的边缘，但看着余梦川莫要轻举妄动的手势，他最终还是没有发作。

全副武装的兵卫奉着游聪的命令将两人护送回县衙。

“这哪是为了安全啊，这分明就是在警告我们。”看着正在收拾行李的余梦川，林元终于忍不住了，“大人，你真觉得，景明是杀了韩柏关的凶手?”

“你觉得呢。”余梦川抬起头，神情很严肃。

“若换作是昨日，我还抱有一丝怀疑，但这也太过于凑巧了吧，像是做戏给我们看似的。”林元愤愤不平地踢了一脚凳子。

“不是像，他就是做戏给我们看的。”余梦川淡淡回答。“这边刚搜出匕首，那头立马就能确定是与韩柏关胸前的刀口吻合。”

“呵呵，京兆府的仵作可否有这样的效率?”余梦川止不住地冷笑。

“宋姑娘前日才与我们会见，怎的今日就能为了这已经死去多日的韩柏关自杀?这不是太过荒谬。”

“那怎么办啊余大人，听您这么一说，游聪这人就跟安远县的龙头一般，他们这上下沆瀣一气的，仅凭我们两人，实在做不了什么。”

林元大口地喝着葫芦里的水，看起来十分恼怒。

“我们没有证据。”余梦川苦笑了一声，摸着护腕思索片刻后，看向了林元，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你骑马赶回何府，叫何大人派些兵马增援。”

“您都说了没什么证据，我这如何能说动何大人啊。”林元怀疑余梦川是不是被游聪气昏头了。

余梦川解下了自己的腰牌，交于林元，“此去来回还有些时日，我定会找到游聪的蛛丝马迹。”

看着余梦川不容置喙的模样，林元的内心不断哀嚎。

姑奶奶啊，证据找到了还好说，你若是没找到，咱们俩的小命可就玩完了。

似乎是看出了林元的犹豫，余梦川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若不去，此地就彻底变成游聪的天下了。”

林元深吸了一口气，从书匣中拿出昨日的记录，“那我走了，大人您，多加小心。”

林元的身影逐渐消失。

余梦川又打开了宋氏的相关卷宗。

据她所知，韩柏关在担任县令之际，游聪还是一个小小的主薄，为何能对韩柏关幕后推动宋氏覆灭一事如此了解，又能在短短几年间就做到取而代之?

他的背后是不是有些不曾露面的势力在暗中扶持。

还有景明，武功如此高强的她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自杀?

余梦川在屋子不断踱步，而靠近堆放杂物的柜子之时，她又闻到了刚才在景明尸体上的闻得的味道。

那是鬼市里买来的防腐草药之味。

若是不加以任何处理，尸体在几日内便会腐败溃烂，而仵作也多半用此来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

但若是用了防腐草药。

余梦川连忙走到案几边，从林元所遗留下来的纸堆内找出了有关景明与韩柏关的记录。

丁丑，这是韩柏关与景明最后一次见面的日期。

随后景明消失，回来之日判若两人。

昨日她又在鬼市买了祭祀小辈的冥器。

余梦川仿佛想到了什么，又找出了晁尹送来来的有关宋氏的资料。

在翻查宋康这一辈时，她看见了一行字:

早殇，未入序。

景明她有一个早殇的姐姐?

余梦川急忙将东西收拾好，乔装了一番，骑着马就赶到了望春楼。

门口的鸭公并未阻拦，直接就将她放了进去。

余梦川推开了迎上来的姑娘，并未在别处停留，而是径直走去了之前与景熙会面的角落。

“你在吗?”余梦川轻声呼唤。

无人回应。

隔壁房间传来了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约莫一柱香后，满面春色，脸颊透着红晕的景熙拉扯着外裳，光脚走了出来。

她不经意间瞟到了角落里的余梦川，有些惊讶。“大人可有什么事?”

但她还是认出了余梦川。

“我想问，景明的事情。”余梦川开门见山。

景熙轻点头，领着余梦川进了另一间房。

“大人想问什么不妨直说。”景熙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了一柱檀香，插在了香炉上。

“景明她是不是有一个姐姐。”

景熙点香的手略微一顿，香炉里的香灰也撒了出来。

有部分洒在了余梦川的手背上。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景熙慌张地拉过余梦川的手，抽出帕子小心擦拭。

而正是趁着这一瞬间，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余梦川的手里塞了一个小纸封。

余梦川瞧见了手中的东西，心下明了。

“大爷来咱们这花楼，不寻花问柳，竟在奴家面前询问别的姐姐?”景熙的语气娇柔而造作。

“那便无事了，再下打扰到姑娘了。”余梦川将手中之物收好，装作若无其事般走出了房门。

而待她一下楼，甩着帕子的老鸨就贴了上来，“哎呦，大人这是玩得不尽兴?”

余梦川有些嫌恶，不动声色地推开了她，可语气上却还是平和的，“今日未得尽兴，下次可要给我换个好姑娘。”

她一边走一边擦着老鸨子碰过的袖子，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可那老鸨子却恍若未闻，“那是自然，奴家给大人赔不是了。”她满脸堆笑地将余梦川送了出来。

待到行至无人处，余梦川又小心地确认了一番，这才放心地打开了景熙递来的小纸封。

纸条上的内容果然验证了余梦川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