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大人?”景明的声音将余梦川从回忆中唤醒,看着她眼中逐渐恢复的清明,景明又将手中的圆钥收入怀中。
“看来,余大人对这东西很是感兴趣呢。”纤细的手指拨弄着袖子里的袖箭,景明的脸上写满了游刃有余。
余梦川从之前两人“无意”间的交手就已经可以看出眼前之人的武功绝对不弱,若是贸然出手情况定会变得复杂。
她松开了紧握剑柄蓄势待发的右手,“你把那东西给我,我答应你。”
“那可不行呢,还是先放在奴家这儿吧。”景明的语气中带着慵懒与挑逗,身体向余梦川的方向倾斜,手更是顺着她长袍下摆向上,顺势勾住了她的腰带,眼瞧着便要往鱼袋的方向摸去。
余梦川面无表情地拂开了她的手,眉头紧皱,“不要把你在床上对待男人那套拿来对付我,我不吃这套。”
若不是有求于她,换作是旁人敢这般靠近她,余梦川早就将其挫骨扬灰。
景明抽回自己的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奴家这就当余大人同意了,天色已晚,还请余大人明天再来罢。”
“你——”余梦川可不曾在别处吃过这样的瘪,负气似地甩开衣袖,从木窗处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宋府的杂树中。
景明直勾勾地盯着余梦川消失地方向,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她再次掏出了那枚圆钥,伸出左手,轻轻抚摸。
蔻丹浸染的殷红指甲在圆钥外圈不断游走,感受着黑色花纹所带来的异样触感,她起身从已有些破损的妆奁里取出了笔墨。
良久,一模一样的花纹出现在了圆桌之上。
有意思。
第二日,余梦川天色未明时便已清醒。
一旁的林元仍在呼呼大睡,时不时传来鼻腔抽动的声音。
那个女人,绝非看上去那么简单。
若是以她的说法,想要替韩柏关找到真凶,又何必如此来回拉扯,直接将圆钥交予自己即可。但看她的模样,像是对韩柏关之死并不上心,可她为何一定要一同查案。
余梦川难得其解,心中便有些郁结。
初秋之际,天气尚未转寒,仍有酷暑残存之热气,因而连带着其后背湿濡,难以安寝。
余梦川从床上起身,脱去了被汗液浸湿的外裳,又去打了盆水,擦洗了一下露出的身体。
待到一切收拾妥当后,她叫醒了林元,两人趁着夜色离开了县衙。
“余大人,看着这方向,咱们可还是要去那宋府?”林元打了个哈欠,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扯出一块大饼,就着冷水吃了起来。
“嗯。”
昨日之事还未处理妥当,今日余梦川为求安稳,还是带上了林元,但只吩咐了以黄竹哨为号,命他在府外等候。
进入那个熟悉的庭院,余梦川还是照着昨日的路线,先去了回廊。
奇怪的是,她先前闻到的那股子血腥味已经完全消失。
余梦川低下头,拿出火折子照着回廊边的草丛,果不其然,有泥土翻动的痕迹。
血腥味,埋在泥土里的东西有血腥味。
余梦川心中已有初步猜测,但并没有作声。
她要先拿到那把圆钥。
“哟,余大人这么早就来了。”身后传来的是景明的声音,余梦川回头一望,她正举着火把站在回廊的尽头处。
“宋姑娘。”余梦川装作若无其事地站起身。
“余大人怎么老喜欢在奴家的府邸乱逛呢。”景明的眼眸里映着火光,表情却是有些悲切。“此处回廊边埋着一只奴家饲养的兔子,前些日子被不知从何处闯进来的野狗咬死了。”
余梦川并不会相信这种话,“咱们还是谈谈韩柏关吧。”
“余大人之前不是一点都不关心韩大人与奴家之事吗?怎么一夜便转了兴致?”景明转过身,并没有再动。
余梦川昨儿思考了一夜,自己步步走进景明所设之局,因此情绪过于急躁,见了面连最基本的信息都未向她询问,于是今儿一大早便抹黑又来了此处,语气也相较之前温和了不少。
“今日之所以前来,为的就是有几句话想要询问宋姑娘。”
“余大人请讲,奴家必定知无不言。”景明看起来十分坦然。
“我听望春楼的那些姑娘们说,韩柏关最后一次点的便是你。”余梦川跟在她的身后,望着她有些高挑地背影,眼神里还是带着些悲悯。
景明的身世与她有些类似,同样是家破人亡,她没得选择只能堕入风尘,而自己幸运一些,能遇上何焕生。
想到这,余梦川咳嗽了一声,“昨日在下对于姑娘的语气实在不好,给姑娘陪个不是。”
听到这儿的景明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即释然地笑出了声。
“原来余大人也是能好好说话的呀。”
十足的揶揄语气。
余梦川也不恼,只是平静的看着她那被火光映的有些发红的脸。
景明用左手小指拂了拂步摇上垂下的流苏,“跟我来吧。”
两人随即坐在了宋府东南角的六角亭下。
“余大人这一路风尘仆仆的模样,想来也未曾用过早膳吧。”桌上已然摆着还在冒着热气的糕点。
“怎么,你就这么肯定我会来?”余梦川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捏起一块马蹄糕便吃了下去。
“奴家的手艺如何?”景明一手撑着下颌,慵懒地微闭眼眸,步摇上的流苏被风带着轻轻摆动。
“清甜软糯,宋姑娘的手艺极佳。”这句称赞余梦川确实是发自内心。
“你方才说的不错,韩大人在望春楼点的最后一位便是我。”景明很直接地便承认了。
“你说过,那枚圆钥是从韩柏关处得来的,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韩大人最后一日落在奴家处的,那一日我们起了一些冲突。”天色渐明,景明站起身,将火把插在六角亭支撑柱的凹槽处。
“是何冲突?”
“余大人,您,该不是怀疑,是我杀了韩大人吧?”景明霎那间突然回头,凌厉的眼神直接射向了余梦川。
“来之前有想过,但现在却不怎么想了。”余梦川若无其事地捏起了一块糕点。
“为何?”
“就我目前了解的,杀了韩柏关,对你可没有任何好处。”
“大人是聪明人。”景明又坐回那盏石凳,“那日的冲突只是因为韩大人前些日子耍酒疯被赶了出去,碍了面子,来奴家房前又受了点刺激,于是乎便如此了。”
一切都与余梦川在望春楼所探查到的信息相吻合。
也就是说,景明与韩柏关之间的这条线索断了。
“既如此,姑娘那枚圆钥就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了。”余梦川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又引到了那处。
景明也不再废话,直接从怀中拿出了那枚圆钥,平放在了石桌上
余梦川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在得到景明的许可后,将那枚圆钥端在手中仔细观察。
没错,这个花纹,与当年那个黑衣人手背上的刺青别无二样。
景明瞧着余梦川有些颤抖的指尖,又伸手将其拿了回来。
“大人可别兴奋过了头,可曾看出什么?”
余梦川摇摇头,并未多言。
“那奴家就说说自己的想法吧。”景明无意地拨弄着圆钥上的宝石。“此物虽不似凡品,终归还属钥匙一物,奴家在得知韩大人死亡的消息后,便去询问了县内的锁匠,但都说难以打造。”
“你是如何得知韩柏关的死讯的,据我所知,县令当日便派人将消息封锁了。”
“不过是妈妈告诉我的,这些日子奴家也想明白了,望春楼终究不是什么好去处,所以便逃了出来。”
“你说得如此轻巧,你那卖身契还在望春楼内,岂是想走就能走的。”
“这就不劳大人您费心了。”景明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又讲起圆钥的事,“前些日子在城关附近碰到了一个蒙面的商人,他告诉奴家这东西可不是寻常玩意,让我去鬼市碰碰运气。”
“鬼市?”余梦川从未了解过此类事物。
“位于安远县东北边顺民坊的内河之畔,人称鬼溟的鬼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