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蔚怎么可能会害羞呢。

季岫望着镜中那个浑身湿透，只狼狈裹了一条浴巾的自己，不由自嘲一笑。

怎么可能呢。自己刚才居然会突然冒出那样荒谬的想法，真是昏了头了，也不看看自己现在被池蔚折腾成什么模样了。

苦笑着用浴巾将身体重新擦干后，季岫打开衣柜另换了一件睡衣便爬到了床上。

她原本一直有些抵触睡在池蔚的床上，因为被褥帘帐都沾染了池蔚的气息，而那些气息曾与她过分亲密，总会勾起她另一些不堪的回忆。

但这一次，爬上床后季岫却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到了被子里，她的心绪其实还没有从刚才浴室中发生的那一幕幕平静下来，于是只能借着被子盖过头顶后带来的昏暗和窒息让自己恢复冷静。

而另一头，池蔚站在花洒下，任凭水流倾泻而下，打在肩头激起一串串水花。

纤浓的睫毛上也沾了水珠，在暖色光线下，熠熠流光，当她垂眸时，似有天上星辰倏然落下。

池蔚的面容一如既往地没有波澜，但她的心绪却远不如面上这般平静。

她有些怔怔地抬起手指，贴在自己心口。

刚才那阵悸动，于她而言是很陌生的一种感觉，但又仿佛并不是很意外，似乎或早或晚都会如此。

她闭上眼，回忆起季岫最开始害羞的那副模样后，唇畔不由跟着浅浅地弯起了一道弧度。

被那像小兔儿一样胆怯又羞涩的目光注视时，她的心口竟也生出了一股怦然赧意，仿佛那只小兔子怯生生躲闪着，扑腾一下就跃入了她的胸腔里。

很奇妙又很奇怪的感觉。

池蔚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于是又有晶莹珠光从眼睫翩然落下。她伸手接住落下的水花，蓦地笑了一下。

她并不喜欢超出自己控制以外的东西，但意外地她却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

从浴室出来时，已经到了熄灯时间。

池蔚没有按亮小灯，直接摸黑上了床。

床上，季岫贴着墙静静缩着，她听到了池蔚上床时踩扶梯的动静，但却迟迟没有等到对方从床尾过来。

季岫猜不透池蔚的想法，只能凭自己的直觉感受到床尾那团模糊的暗色稠影里，有一道目光正凝视着自己。

像是野兽在蛰伏，目光锐利洞穿黑夜，等待着黎明前的狩猎，又似是地底的幽深长河，于无声深处，暗流激涌。

季岫的手指轻轻捏紧了被角。

池蔚在想什么呢。

季岫想不出来，她只觉得自己好似一尾被潮水遗留在滩涂上的鱼，月亮落下，潮声渐远。她只能在夜色里煎熬地等待着死亡，亦或是太阳升起后的再一次涨潮。

两个人都没有出声，空气里是死一样的寂静。

等到呼吸仿佛都要在这份沉寂中干涸，床尾的那道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才终于有了动静。

季岫只觉肩头一轻，身上盖着的被子已经被池蔚轻轻掀开。

接着便有一道柔软的身躯慢慢靠了过来。

睡在在池蔚的床上时，季岫总是习惯性带了几分防备保持面朝墙的睡姿，此刻背对着池蔚，感受到对方的慢慢靠近后，后背陡然战栗起来，仿佛过了电般每个毛孔都在战栗。

但当那道柔软的身躯真正贴过来时，却又像是晚来春潮，千顷白浪似堆叠的雪，绵软而又不尽蜿蜒地涌向江岸，潮声不息，刚才那股战栗在转瞬间便被潮水给冲散了。

一时间脑海中只余一片空白。

当季岫再次回过神来时，池蔚已经揽住她的肩，将她翻过来面朝向自己。

季岫有些局促地挣扎了一下，池蔚却仿佛早有预料般按住了她的肩。

夜色里，目之所及都是化不开的黑。

但季岫能感觉到池蔚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深沉而又细致。

那道目光穿透了夜色的阻挡，静静地落在她的脸上。

季岫一时有种说不出的茫然。

她似有些明白这道目光的含义，又似乎她所以为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错觉。

隔着虚无又模糊的夜色，季岫同样望向池蔚。

因是在黑暗中，所以望向池蔚时季岫并不似以往般胆怯不敢直视，她只是单纯地有些迷惘和困惑。

池蔚的目光不再是那种像是机器精准校对后毫无温度的漠然，她能感受到这种目光的不同寻常，似乎有什么悄然发生了变化，但想要探究时却又抓不住头绪。

寂寂夜色，如一汪墨水，她只不过是一尾被无辜投入的小鱼，努力想要看清什么辨认方向，目之所及却只有一团混沌，徒劳地怎么也游不出去。

时间在这场对视里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夜色冗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当季岫觉得世界就此静止，下一秒永远不会来临时，眼眶蓦地被落下了一个温热的吻。

猝不及防的一个吻落在眼皮上，季岫条件反射闭上了双眼。

那其实是一个很软很轻的吻，像是刚破茧的蝴蝶，试探着张开羽翼，轻轻振翅带起的微风。

但季岫原本规律的心跳声却像沙堡遇见了汹涌而来的浪头般极速溃散，在胸腔里散乱成一团杂音。

她的手指不由紧紧绞住了床单，明明是在浓稠得彼此看不见的一团黑暗中，池蔚的这一个吻却精准地落下来，仿佛像是知道她也正在注视着自己一般。

季岫的内心惊异与无措相互交织着，还有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腔里蔓延。

不等她理清楚心绪，下一秒，唇瓣便被另一双柔软的唇贴住了。

酥酥麻麻的痒意从唇上传来，像是被玫瑰花带着馥郁香气的刺轻轻扎了一下。

季岫刚才因为应激反应闭上的双眼又倏然大睁。

池蔚的吻早已不似最初那样生涩，可这一次，又仿佛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她像是什么技巧都不通的稚童一般，只懵懵懂懂用自己的唇贴着季岫的唇。

一息，两息，她就像是一只睡着了的蝴蝶，蝶翼收起静静停驻在花儿上，又仿佛这份静止是在特意感受着什么。

季岫心里的茫然和怪异感更甚了。

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并没有。

一室黑暗中，池蔚终于再次有了动静。

这一次，她的唇不再仅仅只满足于和季岫相贴，而是带了点侵略性一般含住季岫的唇瓣，不轻不重地压着碾磨起来。

若说刚才只是飘雪慢悠悠落下来化在掌心的程度，那现在便是细雨在波心慢慢荡漾开了一圈又一圈涟漪。

季岫被动地承受着，仿佛有些呼吸不过来了，手指抓得床单更紧了几分。

而池蔚在此时仿佛看出了她的呼吸不畅一般，好心地将唇从她唇上移开了一瞬，似乎在给她一个喘息的机会。

但季岫才刚张口想要多呼吸一点空气，池蔚便又重新吻了下来。

这一次褪去所有青涩，池蔚的舌直直探入季岫口中，勾寻着她的舌尖，像是蛟龙入海，翻卷波浪，涛涛浪声，沉沉浮浮。

季岫心里亦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这一次的吻，和从前很不一样。

从前池蔚也吻她，可那些吻，只是一种冰冷的高高在上的审视，是一种不含感情的戏弄。

可这一次，她微妙地察觉出了不同。

明明在这之前也未经人事，根本没有任何感情经验，更不知风月为何物，但季岫就是奇异地知道，这两个吻的不同。

池蔚这次的吻里带上了缠绵。

池蔚不再是冰冷地亲她，戏弄她，而是想和她……缠绵。

像是有一道惊雷闪过，脑海里空白了一瞬。

季岫被自己的想法骤然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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