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他们绑了几天几夜后,也许是到了蛮人祭司挑选的黄道吉日,这一日整个部落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仪式。钟楚怀被两个魁梧大汉松了绑,提着送进了最高处的屋里。
“呜呜呜,主子这是要当新郎了吗?”千俞哭丧着脸,向前拱了拱,眼前出现几双赤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像猪猡一样被木头穿着绳索抬走了,合着他们三个是祭祀用的牲口!
蛮人在他们身上胡乱撒着香料,底下支起了柴堆,只等时辰一到,就要点火升天。
入夜,正是月圆之时。万丈苍穹之下,周围静悄悄的,萤火虫像一颗颗绿色的星星在夜空中流动。鼓槌击在人皮鼓面,一声重响惊破天际。篝火燃起火星迸溅,祭司鬼魅般起舞,脚下的骷髅酒杯盛满红色佳酿。一对新人在部落独特的庆祝仪式中缓缓走上祭台。
钟楚怀此时褪去了长衫,白皙的胸膛涂上了黄绿色的油彩,头戴鸟羽彩绦环,右耳坠红玛瑙宝石,腰围粗布带叶短裤,赤脚屡地。他本就身材高挑,除不及蛮人健硕外,姿态睥睨俨然部落王子。难怪赤枭族的圣女放着大把的部落勇士不选,偏偏挑中了这个中原人。
江晚吟只觉心里堵得慌,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手牵着少女的手从身边经过,却再也得不到他的回应。
祭台上,天神下凡,见证新人璧成,部落上下虔诚垂首。钟楚怀瞅准时机,飞速夺过祭司腰间匕首,刀尖直抵少女咽喉。在场之人无不为之惊愕,首领大怒,指挥下属将他团团围住。
钟楚怀架着少女,匕首划出浅浅血痕,逼迫他们不许轻举妄动。旋即又指了指被绑的三人,朝蛮人做了个手势,示意送她们出去,自己就放了首领的女儿。
首领爱女心切,自然不敢贸然上前。双方僵持着挪到了迷雾山谷。蛮人应约将她们送至谷口,钟楚怀释然一笑,松开抵在少女脖颈间的匕首,“好姑娘,回你父亲身边吧。”
“千俞,带她走!”钟楚怀屹立在山间,四周盛怒的蛮人很快将他的身影吞噬。咆哮、撕咬、撞击,全都湮灭在风里。
“不!放我回去!”她不接受这样的结局,任性的是她,为什么要让别人来替她承受这个后果?“钟楚怀,你回来!我们还有孩子,你这辈子别想不欠我!”
千俞在后面死死地拖住她,早已是泪流满面,“公主,快走吧!再不走爷就白牺牲了!我们回去兴许还有救!”
眼看江晚吟渐渐魔怔,碧秋狠心一掌拍昏了她。“走!”等那些人回过神就来不及了,必须赶紧离开此地。
三人日夜兼程走到了最近的镇上,换了快马,马不停蹄的赶回江陵。三皇子还在处理政务,见她们风尘仆仆逃难而来,不知发生了何事。
“皇兄,你救救他!现在就出兵,三哥,你救救他啊……是我害了他。”江晚吟披头散发,已经神智不清了,一个劲揪着江煦安哀求。
“救谁?”江煦安一头雾水,扫了一眼才发觉少了一人,“你先别急,喝口水慢慢说,他怎么了?”
江晚吟语无伦次根本讲不清楚,江煦安看向另外两人,才大致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看你们个个面黄肌瘦的,先下去休息吃点东西,明早我派兵随你们去救人。”他招了招手,丫鬟上来扶走三人。
这几日他们滴水未进,全凭着一口气撑着,如今吃了东西倒头就睡。江晚吟整夜梦魇,钟楚怀一瞥惊鸿,地狱无数只手伸出将他拉拽下去,她跑过去抓他的手,脚下一空,身体极速坠落,眼前一切烟消云散。
她惊出一身冷汗,再也没了瞌睡,枯坐在窗前,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走马灯似的在心中闪过。她何曾敢奢望,那样一个清冷决绝的人,会为她义无反顾抛弃所有。如今她都拥有了、得到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什么不能早点认清自己的内心?因为爱意冷却,破镜难以重圆。现在他用性命回馈那份久远的感情,实践护她佑她的诺言,她为何不洒脱一点,迎接他走来的九十九步。
天才蒙蒙亮,她就去江煦安屋前敲门,硬是把他从睡梦中拖起,“三哥,别睡了,天亮了,快给我人马!”
“为兄真是要被你折磨死了!”江煦安看了一眼外面将亮未亮,无奈的扶了扶额头,“给你五百精骑,路上小心。”转念一想,蛮人茹毛饮血,北齐宰相若是在南明境内发生了事故,怕是会在两国间激起不小风波,赶紧起身伏案修书一封,送回国都禀明情况。
江晚吟拿上令牌就冲到江陵守备军驻地,点了兵就走,一路火急火燎的冲向迷雾山谷,途中正遇到钟楚怀的十二暗卫。他们先前接到飞鸽传书,命他们赶来暗中保卫安全,因路上遭遇山洪,不得不绕路耽搁了几日。
赤影率先在人群中认出千俞,却寻不着钟楚怀的身影,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飞身一跃将他拉下马来。“臭小子,主子在哪?”
军队以为遇袭,纷纷驻马迎敌。千俞赶紧摆摆手,“自己人,自己人,公主你们先走,我们谈完随后就来。”
江晚吟救人心切,见他如此,也没时间深究,下令骑兵继续前行。
赤影横眉一挑,揪着他的脖领,言语间越发严厉,“我再问你一遍,主子去哪了?”
青衣闪身按住他的肩膀,“赤影,冷静一点,你这样让他怎么说。”
“你说!”赤影狠狠地松下手,心下却是越发难以平静,他是最早追随钟楚怀的一批暗卫,现在预感很不好,主子应该是出事了。
千俞剧烈咳嗽几声,缓过气来,“我们……我们误入了赤枭族的领地,被蛮人抓了起来,主子为了救我们……”
“你!”赤影一拳砸向他的面门,“亏得主子特意留你一个在身边,你怎么好意思苟活!”
千俞被打得眼冒金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吐出一口血,满是悲愤,“我该死,我知道我该死!赤影大哥,主子让我带公主走,我没办法。你放心,这趟要是救不回主子,千俞定会以死谢罪!”
“呸!你死了能换回主子吗?”赤影怒不可遏,还要抬脚踹他,被其他暗卫拦住。
“好了!都冷静点,当务之急是把主子救出来,账之后再算,赶紧上马!”青衣到底比其他人沉稳,带领一行人跟了上去。
吃了上一次的教训,这次经过迷雾山谷时,众人都捂紧了口鼻。军中配有斥候,加上几人回忆,顺利找到了方向。
暗卫身手敏捷,在夜色中潜入蛮人部落,迅速放倒了瞭望哨,控制住部落统领。外面大军收到信号后冲破营寨,将族中一干人等驱赶至中央的空地。
大军搜遍了整个部落,都没有发现钟楚怀的踪迹。蛮人首领认出为首的正是那日逃走的几人,脸上难掩愤恨。
“人呢?”江晚吟踢翻了面前的火盆,歇斯底里地朝他咆哮。
纵使听不懂她的话,也能猜出她在找什么。首领嘲讽的大笑起来,这帮人闯入他的家园,将他的族人拘束于此,可她们不能得偿所愿,她们要找的人早就死了,真是大快人心。
“你把他怎么了!”她双眼通红,极力保持理智。她不想随便杀人,但如果钟楚怀死了,她要整个部落陪葬!
她抓过首领的女儿,刀贴在少女的脸上,面目狰狞,“你不说是吗?那我就在你面前,一块一块的把她的肉割下来。”她甘愿做地狱的修罗,只为得到他的消息。
对面的狂笑戛然而止,眼中只剩惊恐。他挣扎着要扑上来,被身旁的将士用力按住。这个男人终于低下了高贵的头颅,跪伏在地上呜咽。
江晚吟得到了关于他的下落,却不是她想要的消息。蛮人比划着将他们带到一处崖边,指了指下面,不敢再作声。钟楚怀戏弄了赤枭一族,被打得遍体鳞伤,拖回营地关了起来。不知怎得寻了个机会跑了出来,蛮人紧追不舍,将他逼至悬崖……
她感觉整个人被劈成了两半,瘫倒在地。万丈高台坠落,有几个可以生还?她不信这个人就这么消失了。钟楚怀不是和她一样有前世的记忆吗,重生难道就是为了再死一次?老天何其残忍,这般愚弄世人。
“找找还有没有其他路,我们下去看看。不管怎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能让主子的尸骨流落在荒郊野岭。”青衣指挥着暗卫探路,但在那之前,他腰间寒光一闪,斩了赤枭族长头颅,“将我主迫害至此,杀你一人已是仁慈,尔等铭记!”说罢一脚将那血淋淋的头颅踢下山崖,震得一众蛮人颤抖不已。
崖底是一条深溪,不足以浮起一个成年男子。暗卫在下面仔仔细细的撒网搜寻,却发现不了半点蛛丝马迹。
青衣观察溪涧两侧的泥土,同赤影对视一眼,岸边雨水冲刷的痕迹严重。对了!南明多雨,他们来时就是因为遇到山洪耽误了,这溪水定时这几日刚退了洪,如此便说的通为何崖底寻不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