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吟自觉纠缠不休害人害己,打断了他继续伤怀,“时候不早了,钟使臣该回驿站休息了。”
钟楚怀眼神闪烁,显得复杂而微妙,心知感情之事不可操之过急,整了整衣裳,转身准备离去。
“站住!”江晚吟忽然想起一件事,方才两人的争执兴许会有下人听得一二,但终究不过捕风捉影耳听为虚。要是让钟楚怀大摇大摆从寝宫出去,那到时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钟楚怀以为她有所动容,眼神中带着些希冀,欣喜地回过头来,却见她指了指窗户,脸色顿时一僵。
“怎么翻进来了,怎么翻出去。”江晚吟平淡的扫了他一眼,语气却是认真无比。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钟楚怀从没想过自己头脑一热翻墙越窗,会让他如此狼狈。若是让人知道堂堂一国丞相半夜摸入意中人闺房,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吃了闭门羹,怕是会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他抿了抿嘴唇,脚步轻点从方才那扇开着的窗户“原路返回”。
江晚吟没想到他会如此顺从,怔怔地透过窗户看那黑影逐渐消失在宫墙之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自己都吃了一惊。但她很快回过神来,她必须趁早打消了钟楚怀的念头。
第二日朝会后,她掐着时间就去了南明帝时常处理政务的文渊阁,却被告知陛下同北齐使臣会谈去了。
这个北齐使臣,不用说也知道是谁,江晚吟气得牙痒痒,什么重要的事情谈这么多天还谈不下来,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既说了是会谈,她再去打搅也不合适,况且她也不想看见那张脸。
江晚吟打道回府,让下人留意这边的动静,望穿秋水等啊等,没等到下人递消息,却等来了钟楚怀,不过这回长了教训,人是从正门进来的。
“你又来做甚么?”她眸光微冷,故意拖长了声调,毫不掩饰话中揶揄之意。
钟楚怀不甚在意,脸上难能可贵地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来,“来给公主请安,顺便联络一下感情。”
江晚吟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这人简直涎皮垢脸。“本宫不需要你请安,此生不见便是对我最大的尊重。”
“昨夜是钟某唐突了,特向公主赔罪。”钟楚怀状似诚恳的朝她一躬身,转而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但钟某却想日日见着公主,此生不见恕难从命。”
“你!”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人怎么可以前后反差如此之大,上辈子冷若冰霜不食人间烟火,这辈子撒泼打滚俨然一个无赖。没错,他就是个无赖!她被气的发抖,无力道,“你,究竟想要如何?”
“钟某想求娶公主。”那人对上她的眼睛,流光波动,亦幻亦真。
“啪!”手中的茶盏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她瞪大了眼睛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钟某想求娶公主。”声音稳重,清晰非常。
短短几个字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她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他说,他要娶她?可笑,真是可笑至极!她不过是一个供他发泄欲望的禁脔,幽禁在偏僻的角落不敢让世人知晓,“何德何能敢奢求钟相娶我这个弃妇,莫要再说这些无稽之谈。”
钟楚怀看出她在想什么,胸口一阵抽痛,哪怕时过境迁,那些伤害依旧刻在心里。“我是真心实意,并不曾同公主开玩笑。公主乃正式和离,再行嫁娶名正言顺。”
“好一个名正言顺!”她的表情没有半点松动,嘲讽意味十足,“娶回去,换个更大的院子供你玩弄?”
他顿时脸色惨白,痛苦的摇了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晚吟,你究竟怎样才肯信我?”
江晚吟眉梢一扬,抬了抬下巴,轻蔑说道,“要我信你,也并非不行。你要是能放弃北齐朝廷的一切,入赘我南明皇室,我便信你。”
钟楚怀眼底情绪翻涌复杂,迟迟没有说话。
果然,权力才是最重要的。江晚吟戏谑的看着他,体会着那种自虐的快感。她本来就是说说而已,可真正看到他的沉默后,心中的答案得到了验证,那丝微妙的侥幸转瞬即逝。
“你走吧,别再来烦我了。”其实她能够理解,毕竟权力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尤其对于这样一个皇位几乎已经是唾手可得的人来说,哪个男人愿意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九五至尊的位置?萧清允不能,他也不能。
“给我点时间。”钟楚怀用尽力气站起身来,费力地朝那宫门口走去。给他点时间,一点就好。
他说的话,江晚吟并未记在心上,和他共处过于耗费心神。虽然方才的话有些刻薄,但能让他知难而退也是好的。
江晚吟没想到的是,钟楚怀根本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那之后装作事情没发生过一样,每天过来闲坐片刻,有时同她闲扯,她懒得打理时就静静地坐着喝茶。
她终于忍无可忍了,逮着个机会堵住南明帝,她要问个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国使者逗留他国的时间也太长了,怎么还不回国复命?
“他什么时候回去,还不是凝儿你说了算么。”南明帝特意用了个“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江晚吟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难不成这人磨蹭这些时日真是在和皇帝商讨自己的婚事?他怎么能因为个人私事耽误国家大事,两国和谈的结果难道不用回国汇报吗?她一拍脑门哭笑不得,是了,他如今还需要向谁复命啊,他自己就是“皇帝”,派人修书一封告知大臣兵戈已解,他要在南明待几日谁还管得到他。
她抬起头,迎着南明帝的目光,“所以,父皇的意思是?”她的话没有说满,她想听听皇帝的态度。
南明帝倏然闭上了眼睛,倚靠在龙椅上,气若游丝的说了句,“还是听你的意思。”
她多少还是捕捉到了那话里的意思。从大局出发,和钟楚怀结亲,相当于同北齐皇帝结亲,这实惠可比太子强多了,没有一个君主会拒绝这样的求亲。况且她已是和离过一次的人,就算凭着公主的身份,或许也能再嫁个不错的人选,却比不上一国皇妃的荣耀。这段时间,钟楚怀能自由进出她宫里有了合理的解释。但是因着上一次与萧清允的失败联姻,南明帝不好再开那个口,故而让她自己决定。
她略有些失望的去后宫找了皇后,皇后见她愁眉不展,忙询问她怎么了。
“母后,您有后悔过入宫吗?”
皇后被她没来由的话问得一愣,旋即明白了她心里在想什么。那个使臣她也见过,看样子并不简单,据说如今北齐是他主事,谈及婚嫁之事总是一反常态的殷勤。那神情不像是一时兴起,让人有种相识已久的感觉。皇后想着她在北齐也待过不少时日,兴许那时便是相识。但这件事上,她不愿意再拿女儿的幸福去做交换,上次她没有理由干预朝堂决策,这次她作为一个母亲完全有理有据。
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后不后悔的,其实不在于宫里宫外,而在于你能不能遇到一个真心待你之人。”
这话她是深有体会的,她和南明帝幼时相识青梅竹马,两家自小便定了婚约。后来南明帝登基,策立她为皇后,后宫佳丽三千,但对她始终存了一份糟糠之妻的怜惜。这些年她儿女双全,丈夫体恤,说实在没什么可后悔的。女儿过得不好,无时无刻不牵动她的心,她要让她自己去追求幸福。
江晚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曾经真心对待的两个男人,都无情的将她抛弃,她心里已经不存在什么希冀。从北齐逃回南明,不过是从一个深宫换到另一个,至少在这宫里,一切都被条条框框限制着,她从来都没有选择。
既然要让她决定,为何不能换一种人生。她不要做这高墙宫闱里的金丝雀,她要去做那自由自在遨游天际的丹歌。
“母后,到时您可不要想念儿臣哦。”她手背在身后,俏皮地朝皇后眨了眨眼,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皇后戳了戳她的额头,知道她要走了。外面虽充满凶险,但她不会阻止,没有什么比儿女的幸福更重要的了。“去吧,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希望她此去能逢凶化吉,得遇良人。
她回去收拾行李,考虑着要不要带上随从,正巧被碧秋撞见,“殿下,这是要干嘛?”
“可能会有些危险,你想同我去吗?”江晚吟也不想瞒她,两个人总归路上有个照应。
“奴婢自然要跟着殿下一起去的!”碧秋回答的斩钉截铁,“那我们是要去哪儿?”
江晚吟揉了揉眉心,坦然说道,“不知,出去了才知道。”
“啊?”碧秋显然不很理解她的行为,连去哪都不知道,这岂不是天方夜谭。
“走了。”她推了推她的肩膀,留下一封书信,消失在夜色中。
作者有话要说:钟楚怀,你老婆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