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央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的母亲给自己做最爱吃的鸡蛋灌饼。
“妈妈给央央多加点鸡蛋好不好？”陈母围着缀着碎花的围裙，低下头温柔地看着正在一旁用面团捏着小人的小陈央。
梦里的小陈央约莫五岁的模样，一听到多加鸡蛋满眼放光。
那时她们家的条件还并不算好，鸡蛋灌饼对于那时候的陈央来说已经算是美味。
“好，妈妈也吃。”小陈央放下了手里的面人，圆脸蛋亲昵地贴在陈母的腿边蹭来蹭去。
……
“央央，爸爸带你去放风筝好不好。”刚下班的陈勇变戏法似地拿出了身后的风筝。
“好！！！”扎着小辫儿的陈央一听可以去放风筝便从炕上跳了下来。
“走，爸爸带我们央央去放风筝！”陈勇将小陈央举过头顶后爱怜地亲了亲她的鼻子。
“早点回来啊，饭快好了。”陈母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
“知道啦。”父女俩异口同声地回答后相视一笑。
……
“很抱歉，陈先生，我们已经尽全力抢救了，请您节哀。”
陈勇双眼通红地扯过医生的领口，“老子的钱全给你们了，现在你们告诉我治不了？你们这群骗子。”随即作势要动手。
“陈先生，我们理解您的心情，您太太的情况我们真的无能为力。”
陈勇最后是被保安扔出来的。
“爸爸，妈妈是不是已经不在了。”那时的陈央已经很清楚死的含义。
“不知道。”陈勇用已经全是淤青的手牵住了她。
“我们回家吧。”
……
陈央已经记不太清陈勇具体是什么时候迷恋上赌博和喝酒的。
但她能肯定的是，是在母亲去世后。
而在陈勇喝醉后，她便免不了一顿毒打。
“爸爸，别打我了，哇……”被抽得遍体凌伤的陈央害怕地蜷缩在柴火垛旁。
“老子……老子打死你。”醉得摇摇晃晃的陈勇挥舞着竹条，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
那时的她还不懂，为什么昔日脸上总是带着笑的爸爸会变成这般可怖的模样。
……
“呸。”陈勇翘着二郎腿，用脏兮兮的手指点着钱，在数清楚具体数额后嫌弃地踹了一脚坐在一旁小矮凳上的陈央。
“怎么才这点？赔钱货。”
“老板只给了这么多。”陈央若无其事地将凳子扶正，又坐了回去。
“你还敢跟老子顶嘴是吧。”
随着一阵剧痛，陈央的脸颊高高隆起。
陈勇嫌恶地擦擦手，拿出手机，又换了一副姿态。
“哎，我来了我来了。”
……
“你这个小王八蛋，背着我跑这么远的地方以为我抓不到是吧？”陈勇揪着陈央的耳朵把她往校门口拉。
“你放手……”陈央拼命地挣扎着，但又怎么会是陈勇的对手。
周围挤着一群看热闹的同学，却没有一人上前帮助。
陈央无助地看着嘈杂的人群，渐渐的，陈勇的脸开始扭曲变幻，像是永远挣脱不开的迷雾，缠绕包围着她，无休无止。
“不要过来——”
陈央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洁白无瑕的天花板。
仿佛刚刚经历过溺水般，陈央忍不住地大口喘着粗气，而腹部随着剧烈呼吸也传来了剧痛。
她伸手扶住了床边护栏，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再熟悉不过的急诊科病床上。
陈央忍着疼痛努力地抬起了头，也因此看见了坐在床对面的墙角下打着盹的沈明。
沐浴在阳光下的她脸上泛着暖洋洋的光，她的怀里是一个圆滚的黑色塑料袋，而她抱着塑料袋的动作像是抱着枕头。
沈明凌乱的头发被时不时风吹起，似乎是发丝刺到了眼角，她伸出手挠挠脸后，又转个头继续睡过去。
陈央不舍得打扰眼前人的清梦，并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思考着昨夜发生的事情。
她并不想拂了沈明的面子，以为吃一个稍辣的鸡腿并没有什么大事，但当她坐上车子后便感觉不太对劲。
而好不容易到家后，腹部的疼痛愈演愈烈，她本想在外卖平台叫些药，不想时间太晚，需要的等待时间太久，最终在不得已的情况才打了沈明的电话。
而后，她只记得自己忍痛开门后便失去了知觉。
最后是沈明送自己来医院的吗。
那她岂不是一晚没睡。
想到这，陈央的心里又蒙上愧疚。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陈央明白，这是来查房了。
沈明也被吵醒了，她抓了抓头发，抱着黑色塑料袋站起身，打着哈欠，注意力都被门口进来的一群医生和护士吸引，没看见陈央已经醒了过来。
“查房。”为首的男医生看了看陈央的病床卡，又看了她一眼，紧接着又看了一眼病床卡，不可思议道：
“还真是你啊陈主任。”
陈央并没有认出眼前戴着口罩的男人，“你是哪位？”
“我赵诚啊，怎么才几个月不见都认不出我了啊？”赵诚摘下了口罩。
陈央想起来了，这是她之前一起培训过的同事。
“等会再跟你啊。”赵诚一通检查后发现没什么问题，又急匆匆地赶往下一个病房了，只剩下一个护士替陈央更换着输液袋。
“你可要好好谢谢你的邻居啊，要不是她半夜给你送来，指不定出什么事呢，整夜没睡照顾邻居的人，我还是头回见。”护士一遍摆弄着针头一遍说道。
原来沈明真的一夜没睡。
换好后，护士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也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下了陈央和沈明。
沈明放下手里的塑料袋，走到床边，替她掖好被子。“感觉好点没？昨晚睡的好不好？”
“还可以。”陈央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说我信不信你的话呢？”
她一夜都在盯着陈央的情况，陈央说的梦话她基本上都听到了。
陈央不知如何回答，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沈明见陈央没有回应，于是便把目光转向了输液管，见滴液的速度过快，又调慢了些，“这样会不会好点？”
“嗯，好点了，谢谢。”陈央就这么偏着头看着她。
“你的胃溃疡是怎么回事？”沈明见她状态还不错，直接就开门见山了。
“有一段时间忙着工作，吃饭不太规律……”陈央像是犯了错的学生，声音越来越小，手也不不自觉地开始揉搓。
沈明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将她交叠在一起的手分开，放回两侧。
“你是不是傻啊，不能吃辣还要逞能是吧，好了，现在胃穿孔了。”说罢又惩罚似地用手指点了点陈央的额头。
“我不想扫兴。”
“你……”
沈明原本想说的话都给憋了回去，她没有办法，在原地杵了一会觉得有些尴尬，随后又去厕所取来了毛巾，给陈央擦了一把脸，苦口婆心地劝道：
“你照顾好你自己行不行，多大个人了。”
陈央没有说话，只是乖巧地地让她擦脸。
等到沈明准备回水池洗毛巾时，身后传来了她细微的声音：
“不行，没你我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