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叶秋晏迷迷糊糊中碰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事物,睁眼一看,原来是贝利趴在床头,大尾巴轻轻地甩来甩去。
叶秋晏起身摸了摸贝利的脑袋,戴上助听器,推开了卧室门。
客厅内,纪向言抱着笔记本电脑窝在沙发上,头发松松地挽起,露出白嫩的脖颈。几抹碎发不服帖地翘起,纪向言抬手抓了抓这些不安分的头发,然后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几个字。
“早上好。”叶秋晏说。
“你醒啦,”纪向言捧着电脑向她走过来,指着电脑上的一行字,“我起草了一份离婚诉讼状,离婚理由这里主要写了男方出轨,我们在这方面有充分的证据。”
叶秋晏仔细看了一遍。纪向言写出来的东西有理有据,逻辑清晰论述完整,挑不出任何毛病。
“在财产方面,除了你们的共同财产之外,你清不清楚杨承松在银行卡、车辆、房产、公司股份、股票、债权及其他的投资理财信息这些方面的情况。”纪向言严肃道。
叶秋晏在这些方面没有任何头绪,她突然发现她和杨承松做了两年夫妻,却基本上不怎么了解他,两个人只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陌生人罢了。
这一点清清楚楚展示了她对他没有感情的事实。叶秋晏感觉自己在做妻子这方面很差劲,连合格线都不够。
最终,她只能摇摇头。
“我猜他至少是有存款的,”纪向言说,“不然也不会有钱去养别的女人……”
叶秋晏暗暗握了握拳,说:“这些方面就任由他去吧,我不想要。”
纪向言点点头,感觉到叶秋晏想逃离这段婚姻的急切。她在笔记本上修改了什么,说:“好,我会在现在已经拿到证明的财产上尽量帮你多争取一些,并且要求精神损失费。”
“那就麻烦你。”
“这有什么。”纪向言自信一笑,面上尽显得意。下一刻,她的肚子毫无征兆地响起来,她面上一红,方才立起来的高大形象瞬间被击破,落下的碎片拼成了一个又饥饿又可怜的小孩形象。
“也是哈,是时候吃早饭了,我去做。”纪向言放下笔记本,跑去厨房。
“今天早上我来做。”叶秋晏先她一步进了厨房,系上围裙,将长发盘起。纪向言主动帮她打下手,叶秋晏将她洗好的食材切成薄厚均匀的片状。两人默契到不需要言语交流,仿佛过去这样做了千万遍一样。
食材已经下锅,纪向言出了厨房给贝利倒了狗粮。手机提示音传来,纪向言拿过手机,看到聊天软件界面上多了条好友申请,她点开头像一看,心情不免烦躁起来,干脆地点了拒绝,用力将手机丢向另一边。
手机砸到沙发上发出不愉快的响声,这一幕恰好被叶秋晏看到,她问:“手机咬你?”
“对,它咬我。”纪向言抱着抱枕,闷闷地说。
叶秋晏坐到她身旁,看她秀气的眉毛都几乎要拧成一个疙瘩,问:“咬在什么地方?”
纪向言可怜兮兮地把手伸过来。她的手指秀窄修长,骨节分明,实在漂亮,叶秋晏装模作样地看了两眼,说:“不严重,不影响日常生活。”
纪向言笑了笑,叶秋晏先发起的幼稚行为让她心情放松不少。
“是我的前女友,她给我发了一条好友申请,明明是她先提出分手的,现在不知道这是要搞什么。”
贝利吃完狗粮跑过来找纪向言撒娇,她眸光低垂,被手机咬过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抚过它的毛,就连话题都似不经意地提起,语气淡淡的。
“嗯……”叶秋晏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她也不知该如何去评价,只是耐心地听着她说。她没有恋爱经历,更不懂得两个女生如何产生爱情,只得化作一声短暂的回应。
“哎呦,不想她了,我们去吃饭。”纪向言扯起一个笑容。
叶秋晏坐着没动,说:“粥还没熬好。”纪向言只得又坐回沙发上,她没有再拿起手机,只是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的来来回回抚摸着贝利。
叶秋晏见她的心情又逐渐降下去,且没有要说的意思,于是开口道:“粥好了,去吃饭。”
“好,我还没尝过叶老师的手艺。”纪向言跑向餐桌,看到早已经晾在桌子上的粥,回头看了眼叶秋晏。
“怎么,粥也要咬你吗?”叶秋晏问。
看来粥早就熬好了,不过叶秋晏给了自己一个倾诉的机会,不过她见自己刚才没有心情去说,她这才叫自己吃饭。
“谢谢你。”纪向言心下一暖,微微一笑。
“我只是感觉带着怨气吃饭对身体不好,”叶秋晏说,“以后除了吃饭时间,只要你想,都可以来找我说。”
“我记住了,到时候你可别嫌我烦。”
“我大可摘掉助听器。”叶秋晏说。
“我打字给你。”纪向言指指手机。
“别耍赖皮。”叶秋晏瞥她一眼。
饭后,叶秋晏打算去趟学校,纪向言和她约好事情办完后来学校接她。纪向言去了趟律所,找专门的离婚律师帮忙,让对方检查自己写的诉讼状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合理。
对方告诉她没有大问题,修改了一些细枝末节的部分。纪向言又问了几个相关的问题,接着抱着一摞资料去办公室研究起来。
“你对这件案子这么上心?”
“书瑜,”纪向言放下手中的东西,“你回来了。”
韩书瑜笑着点点头,放下了一包曲奇饼干,说:“嗯,回来了。”
“上高中的时候,我比较幼稚,对人家做了一些蠢事,她现在对我都有很深的误会,”纪向言说,“既然她现在有需求,又恰好是我的领域,我就尽我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帮助她了,就当是我的弥补和赔礼道歉吧,只希望她能稍稍原谅我一下。”
韩书瑜笑说:“仅仅只是弥补和赔礼道歉吗?”
“什么都瞒不住你,”纪向言笑容苦涩,“我不否认,当时确实是有好感的,不过她后来结了婚我也就渐渐放下了。何况她是个铁直女,不要靠近直女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嘛,我现在是真的只有愧疚之情。”
韩书瑜选择相信朋友的说辞,也保持着自己怀疑的态度。
“怎么样,这一趟很辛苦吧?”纪向言拆开曲奇饼干,又拿出来两瓶饮料,坐到韩书瑜旁边。
“请我吃饭。”韩书瑜的疲惫之色难以掩盖,拧开饮料痛饮一大口,又吃了两口饼干,靠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
“好好好,韩老板想吃什么都行。”
她在公司是外勤人员,表面上专门负责开车接送原告和律师,实际上还要负责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以提高整组的办事效率。这次这个案子比较棘手,涉及刑事方面,她来来回回折返许多次,案件结束后,她们组的人员都肉眼可见的疲惫。韩书瑜从不抱怨,只是默默将自己负责的事情做完,因她负责的态度,很多组都抢着要她。也多亏了她,这次案件进展比预期的要稍微快一些。
案件结束后,组里要办庆功宴,韩书瑜只是参加了饭局,就离场了,婉拒了去KTV和酒吧的请求。对于她而言,看到一群人热火朝天的在台上舞动,还不如让她再多跑几天案子。
“最近也没什么重大案件了,就给你放个假吧。”纪向言说。
“你这次的案件不需要我帮忙吗?”韩书瑜说。
“这次的案件应该很快,你愿意多耽误几天吗?”纪向言问。
“不耽误,请我吃两顿饭就好。”
“谢谢韩老板咯,天下的美食任你挑选。”纪向言一把抱住韩书瑜的脖子,用力过猛,险些把她的耳钉都打掉。
“只要你不拉着我去KTV唱假烟假酒假朋友就行。”韩书瑜回忆起话筒伸到自己面前的那份恐惧。
“没事,咱们唱个别的,”纪向言笑说,“这次结束后你打算休息几天?”
“我要五天假期。”韩书瑜说。
“这次又打算去哪儿?”
“我要去南方的某一个沿海城市。”韩书瑜说。
“好,结束后我给你买机票。”纪向言挥挥手。韩书瑜闻言,道了一声谢,再没了别的话。看她实在劳累,纪向言也不敢拉着她继续胡闹,早早放她回去休息了。
和叶秋晏约定的时间到了,她开着车去叶秋晏工作的学校接她。
老式的教学楼重新刷了一遍漆,也难以掩盖它的古老。操场的跑道褪了色,体育设施生了锈。夕阳之下,几个孩子在操场上你追我赶,却听不到什么声音。
老旧,安静,这就是叶秋晏工作的地方。
这是一所特殊教育学校,这个学校主要是接收一些聋哑的孩子们。现在是暑假期间,还有一些小孩在操场上活跃,因为在这里才能找到他们的“同类”,所以学校选择在暑假为孩子们提供一个娱乐的场所。
不难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可到底是太安静了。纪向言不免心酸,默默摘下播放着歌曲的耳机,感受这份来自孩子们的宁静喜悦。
叶秋晏路过那群孩子,孩子们高兴地贴近叶秋晏,拉拉她的手,拽拽她的衣角。叶秋晏缓缓蹲下身,笑容温柔,比着手语不知和他们“说”了些什么。那群孩子也比着手语回应,叶秋晏和他们继续“说”了什么,他们笑作一团,然后跑到别处继续他们的游戏。
出了校门,她看到纪向言向她招手。
“久等。”
“不久,我也是刚来,”纪向言说,“走吧,叶老师,我们回家。”
听到家这个词,叶秋晏愣了片刻。街边路灯断断续续亮起,学校门口来了不少接孩子的家长们,他们要等到他们的家人,然后一起回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叶秋晏对她回以微笑,柔声说:“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