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向言特意将叶秋晏带到公司，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交代流程。

“如果都确定下来，就可以赶在开学前开庭，”纪向言说，“这样也不会和你的工作有冲突。”

在工作的时候，纪向言收起平时的嬉皮笑脸，略微竖起的眉尾，严肃的眸光，叶秋晏看多了竟然觉得她比平时耐看。她心里一跳，连忙询问一些流程上的细节，以转移内心突如其来的奇妙想法。

纪向言给她解释了名词，又强调了几个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末了，她将关于杨承松出轨的全照片打印了出来，摆在桌子上。照片上的男主角永远是笑容轻浮的杨承松，而照片中的女主角至少有三个。

纵然是没有感情的婚姻，可叶秋晏也曾经对其抱有幻想，幻想过幸福的未来，幻想过她憧憬的一切。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勾搭在一起，露出她从未见过暧昧表情时，叶秋晏忍着恶心拍下了一张又一张，关闭摄像头却又不忍细看照片上的内容。而今照片赤裸裸的摆在她面前，她不得不去面对这份背叛带来的痛苦。

叶秋晏蹙眉，将那些照片推远了些，她低叹一声，说:“没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好啦，这些照片看多也晦气，我先收起来了。”纪向言把照片收到档案袋里，给叶秋晏端上一杯热水。

“这次还有个人要和我们一起行动，我还没向你介绍，”纪向言起身推开门，“进来吧。”

走进来的女子瘦瘦高高的，面容俊秀，留着刚刚齐肩的头发，穿着一件素色衬衫，耳朵上的耳骨钉泛着金属光泽，分外惹眼。

她走进来时，手里捧着一杯咖啡，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来向着她们挥了挥。叶秋晏给她的第一印象是一个颇具个性的女孩子，却有一个安静的名字——韩书瑜。

“书瑜平时负责接送我们去法院，以及做一些别的工作，”纪向言笑着挽上她的手臂，“她相当可靠哦。”

“过奖了。”韩书瑜浅浅一笑。

看到韩书瑜和纪向言的亲密关系，叶秋晏不由得想起她那远在国外留学的唯一的好友。好友已经从国外的大学里正式毕业了，结束旅行之后马上要回国，叶秋晏就没有将她即将要离婚的事情告诉她，免得她无法享受一次完美的旅行。

“叶小姐你好，之后有什么需求告诉我就好了。”

韩书瑜伸出手，叶秋晏回握，点了点头说:“麻烦你了。”

韩书瑜向纪向言交代从公司去法院路程的规划，纪向言又安排了相关事宜。叶秋晏见她们二位开始说自己并不清楚方面，于是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叶秋晏坐到接待室里，翻了翻接待室里准备的报纸。她旁边坐了一位漂亮的陌生女性，随手放在玻璃桌子上的包似乎价格不菲。叶秋晏感觉她情绪有几分低落，不知这样的人在法律上会有何难言之隐。

不久后，纪向言笑吟吟地走进来叫了一声叶秋晏的名字，笑容却在看到她身旁坐着的那个女性时消失殆尽。

“向言，”她站起来，苦涩一笑，“好久不见。”

“也没有多久。”纪向言靠在门口不愿进来，叶秋晏向后靠了靠，给她们腾出了一个空间。

“这位是……”

纪向言蹙了蹙眉:“这是我高中时期的朋友，再说，她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空气凝固，纪向言的火药味难掩，眉头紧蹙，压抑着不悦的情绪。对方垂眸，双手握得很紧，指节泛白，她苦涩一笑，眼眶泛红。

纪向言呼吸一顿，移开视线。她害怕自己再多看一眼，语气就软下来。

韩书瑜和叶秋晏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退了出去，韩书瑜还准备贴心地关上玻璃门。

“你们别走，和我去吃饭。”纪向言拦下即将关闭的玻璃门，她不想和她同处一室。叶秋晏看见她脸上清晰的失落与难掩的悲伤，默默叹了口气。

昔日说情话说到喉咙发紧的爱人，突然变成熟悉的陌生人，成为可说却不想说的无奈。

“向言……”对方的声音颤抖，仿佛念出这个两个字，都刺的舌头发疼。

纪向言用力将玻璃门关上，把对方的声音隔绝在里面，快步走到另一侧，接待室里的人看不到纪向言的身影，跌坐回椅子上。

纪向言又一次感觉当时特意选择了隔音效果最好好的玻璃门，是十分正确的，对方密如潮水般的词语只能撞击在玻璃上，最后消失在空气中。纪向言听不到，也不想去听。

她们走出了公司的大门，纪向言语气轻松，问:“你们两个怎么反倒比我还闷闷不乐？”

叶秋晏捕捉到她故作洒脱的表情上的几分悲伤。但她选择了沉默，既然纪向言此刻不愿提起，她就会使用她最熟练的武器——装聋作哑。

“中午吃什么？”韩书瑜也打算揭过这一章。

“我也不知道了，你们定吧。”纪向言说。

她刚才兴致勃勃地冲进来说她要请客，想必她心里可能已经有了想法，此刻可能已经无心去想究竟要吃什么这件事了。韩书瑜在地图上搜索着附近的推荐美食地点，叶秋晏看向纪向言，她正向着公司的大门一遍一遍看去，当对方的身影真正出现在大门时，她又移开视线，凑到韩书瑜身边看地图。

对方也注意到了这里，叶秋晏正面朝这边，对方对着她略略点了点头，上了一辆私家车。黑色的车子带走了对方，叶秋晏看到纪向言的笑容僵了几分。

韩书瑜最终选定了一家餐馆。韩书瑜本就不是话多的人，叶秋晏也可以选择不言不语，原本一个人能够带动气氛的纪向言只顾着吃饭，因而这一顿饭吃的又快又沉默。

趁着纪向言去洗手间的空档，韩书瑜说:“叶小姐现在是和向言住在一起吗？”

“是。”

“这段恋情她好像一直没有完全走出去，所以还麻烦你多陪她一会。”

“我会的。”叶秋晏自认为自己没有那么不近人情，虽然并没有什么人找她聊过感情问题。

最终二人告别了韩书瑜，回了家。纪向言抱着抱枕窝在沙发里，一米七几的人缩成一小团，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贝利的头。叶秋晏坐在她身侧，摸摸贝利的耳朵。两人的指尖偶尔触碰，纪向言动了动手指，捉住叶秋晏的手，将掌心贴了上去，她看着自己略略大出一点的手，笑说:“叶老师的手比我的手小一点。”

“是。”

“谢苒以前说，我的手比她的手大一些，如果我去弹钢琴，一定能弹的很出色。”纪向言口中的谢苒，应该就是今天在接待室的那位。

叶秋晏看到客厅角落里放着的那个用黑布遮住的东西，上面摆了几盆花。仔细一看，那确实是一个钢琴的轮廓。

“后来我一直很忙，在忙里偷闲时学了弹钢琴，结果是我没有把任何一首曲子弹的很流畅，我们就那么分开了，”纪向言说，“而且是她提出的分手，不知道现在又来找我做什么……”

“她难道是想和你复合？”叶秋晏猜测道。

“这不太可能吧，”纪向言说，“当时她走得很决绝啊，那天雨下得挺大的，比瓜尔佳氏喊冤那集的下雨得都大……”

说罢纪向言去冰箱里找了瓶啤酒，打开瓶盖痛饮一口，闷闷不乐道:“我当时肯定很惨，被大雨浇了个透心凉，然后大概哭得也有点癫狂，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的家。”

叶秋晏任由她喝着酒，默默听着她当时有多惨，喝到最后纪向言靠在叶秋晏肩头，她感受着她逐渐升高的体温，也感受着空气中不同寻常的热。

贝利在一旁静悄悄，明明是毛茸茸的大狗，却没有吐出舌头散热。叶秋晏知道，真正热的可能不是空气中的温度，而是自己。

突然，纪向言转头，看向叶秋晏。呼吸骤然碰撞在一起，她看向她的眼睛，目光炽热，纪向言面颊处泛着红，她咧嘴一笑，说:“叶秋晏，你的眼睛亮亮的，真好看。”

叶秋晏闭上眼，说:“不给你看。”

“你闭上眼可是很危险的，我现在如果要亲你，你不是就不知道了？”

“你敢，”叶秋晏慌忙睁眼，捂上她的嘴，抽走她手里的啤酒，“纪向言你是真的喝醉了，不可以说胡话。”

不同于那日的微醺，纪向言现在真的醉得很厉害，她一只手挽着叶秋晏的胳膊，眉毛一撇，语气都弱了几分，她问:“叶秋晏你不许我说话，是不是真的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叶秋晏说。高中时期，纵然纪向言做得事真的很蠢，她似乎也没有真正地讨厌过纪向言。只会在她犯蠢时翻个白眼，以表敬意。

“我就知道你不讨厌我，”纪向言轻轻一笑，“那叶老师，上高中的时候，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呀？”

叶秋晏看纪向言认真地看着自己，也不知她究竟想从自己这里听到什么答案。

“我没有，”叶秋晏说，“你有？”

“我有，我上高中的时候很想和她说，可是我到最后也没有和她说。”纪向言遗憾道。

“你现在还喜欢她吗？”听韩书瑜说，纪向言是重感情的人。叶秋晏也不免好奇，她的感情会一直长久吗？久到如流水般源源不断，一直流淌到多年后的今天。

纪向言合上眼，让叶秋晏完全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然后她重重地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了。”